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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再度开口了,“那老叟说的话,确实令我难以抗拒。”哪怕是假的,他也会愿意一试。
    徐福脸颊隐隐有些发烧。
    不过是为他罢了。
    “直到我死于沙丘,那老叟都一直在我身侧。令我觉得怪异的是,他当真无所求。”嬴政的目光逐渐转为冰寒,“这怎么可能?”
    徐福也觉得那老叟着实怪异了些,他仅仅是给了嬴政想要的东西,却没要求嬴政给予他东西。怎么可能当真无欲无求到这样的地步?小孩子都知道,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那老叟既然不提,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这一次会提出,若是这一次都不再提出,就说明是那根什么捆人魂魄的绳子有问题了。
    很显然,嬴政也想到了这一点上,他冷声道:“我倒是想杀了那老叟,可惜,如今还不能杀了他。”
    “刘邦已死,我们择日回咸阳吧。”从前徐福根本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现在既然确定那老叟不仅有问题,还是有大问题之后,徐福哪里还能继续滞留沛县?
    正如嬴政所说,如今他什么都拥有了。
    这一世,就连扶苏都被教养得极为出色,胡亥也不必说了,无形中已然减少了历史上的不少危机。唯独余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叟。长生不老之谜,甚至还有这条姑且称作捆魂绳的东西,全都指着从老叟身上挖出来。
    徐福心跳微微有些快,甚至恨不得迫不及待地回到咸阳。
    嬴政抬手轻抚过徐福的后颈,“只要他是活人,那就一定能从他口中问出来。”当嬴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福还未意识到什么。等他回到咸阳,再见到那老叟,方才知晓,嬴政是如何将刑罚施于老叟身上的。
    徐福陷入梦境的回忆之中。那一世,嬴政为了留住他,究竟做了多少事?
    嬴政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手轻抚过了徐福的脸颊。屋外刮起了风,树叶打着卷儿进了屋来。嬴政盯着地上的树叶,眼底飞速地掠过了肃杀之色。
    ·
    从侍从得到确认萧何、刘邦死亡的消息之后。徐福和嬴政便启程离开了沛县。嬴政早早就传信回了咸阳。什么也不审问那老叟,先下手上刑。先让他吃苦头吃到将他威慑住了再说。如此手段,实在堪称铁血了。
    在回咸阳的路上,徐福发现他关于前世的记忆,甚至一些其他的记忆,都仿佛被嬴政一句话解了锁一般,开始渐渐恢复了。脑子里原本模糊的历史,都跟着变得清晰了起来。这样的变化,简直堪称奇妙。
    因着是逐步恢复的缘故,徐福并没有因为一时间塞入太多信息,而导致头昏脑涨。
    抵达咸阳的时候,徐福从来没有这样地清醒过。脑子里所有被迷雾遮住的地方,仿佛都散开了。
    到这时候,徐福才完整地将自己所有的记忆都串联了起来。
    第一世的,第二世的,和这一世的。
    于是徐福做了个大胆的揣测。
    他这一世来到秦国以后,之所以会对不少历史人物、乃至历史事件都很模糊,都不过是这个时空的规则,故意削弱了他脑子里某个记忆的区域。而为了不让徐福发现这一点改动,在某些大事件,以及国民皆知的事上,便有所放宽。好比后世没有人不知晓秦始皇,再好比后世指鹿为马典故中的主人公赵高,龙阳之好典故的主人公的龙阳君,还有出自法家的李斯、韩非,还有历史上出名的扶苏公子和秦二世胡亥,这些人在后世的名声都太过响亮,是规则都无法抹去的。还有就是长城、灵渠的建造,这也是举世知晓的。相比之下,鬼谷出身的尉缭、徐福名头就显得弱了不少。而六国先后灭亡的顺序,当时各国的国君都是谁,这一类的信息,在后世都没多少人能记得准确,自然规则就可以毫无压力地将徐福的记忆抹去了。
    徐福很清楚为什么自己和郑有安会有那样大的差异。
    实际上,郑有安在这个时代待得久了,应当也会和他一样,渐渐模糊记忆,被规则削弱后世带来的优势。而徐福却比郑有安削弱得还要厉害,不过是因为徐福自身的本事就已经足够了。
    规则赌不起!
    你能想象一个能看穿他人命运,还能改变他人命运,且拥有一定预言能力,还拥有着穿越者本身的优势,知晓一切历史的人,他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吗?若真是这样,那徐福便成大杀器了。历史轨迹可就不止是这样小幅度变动了,到时候恐怕是会完全走向另一个方向,六国会不会灭,还有没有秦始皇,怕是都要另说。
    人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
    所以徐福才这样快且这样大程度地被削弱了。
    虽然徐福觉得,现在历史的轨迹也发生了变化,毕竟刘邦被他弄死了,吕雉、萧何也弄死了,项羽给搞到宫里来了,连韩非都还活着……这历史也被他玩坏得差不多了。
    这些恢复了的关于历史的记忆,徐福并没有告知嬴政。他很难开口对嬴政说,“你死于沙丘之变。你死于我的手。”
    他们回到宫中后,嬴政先行处理政务,而徐福则是去瞧扶苏和胡亥了,顺带也就看了一眼项羽。
    胡亥实在有一手,连未来的楚霸王都被他笼络到身边了,整日傻呵呵地和胡亥混在一块儿。胡亥就拿人家当杂耍使。徐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徐福坐在胡亥的殿中休息,胡亥与项羽玩了一会儿后,回到徐福的身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父亲,你们关的那个老头子是谁啊?”
    “你去看了?”
    胡亥点头,“去看了。”胡亥顿了顿,“他看起来很坏。”我还揍他了。不过这几个字,胡亥没说出来。
    徐福摸了摸胡亥的头,“那的确不是个好人,日后不要去见他了。”
    “父亲要从他口中问话吗?”
    徐福惊讶,“你怎么知晓?”
    “既是坏人,父亲又不立时杀了他,那定然是有话要问他了。”
    徐福点头,“是如此。”说罢,他还夸奖了胡亥两句,“胡亥实在聪明。”
    哪怕已经长大不少了,此时胡亥也还是从善如流地蹭了蹭徐福的手掌,“我去帮父亲问吧,有我在,定然能问出来的。”
    “你?”徐福不由得想到了之前被胡亥欺负的,见了他就怕的乌云小姑娘。他没见过胡亥是怎么整治人的,但从乌云、荆轲身上就可见一斑。徐福有些犹豫。
    审问固然重要,但这样的事不该胡亥来做。
    徐福揉了揉胡亥的头,“小孩子便不必操心了。”
    这时候胡亥倒是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扶苏哥哥都会为父王做事了,我自然也要为父亲做事才好。”
    “你活得开心,和扶苏相亲相爱,便足够了。”徐福说完,又觉得“相亲相爱”听起来实在有些怪异,但此时若收回这个词,那岂不是显得更怪异了?徐福便只有强忍着,假装这个词没什么不对劲了。
    不多时,嬴政也到了殿中来。
    “下面的人来报,说那老叟有些撑不住了。”嬴政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出声道。
    想要将人救回来不难,嬴政要的就是这样的时刻,这样方才好下手,毕竟濒临死亡的时候,才是一个人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候。
    “我、我也去!”胡亥忙道。
    嬴政点头应了,“那便去吧。”
    徐福和嬴政在孩子教育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徐福瞪了嬴政一眼,只可惜嬴政没接收到。
    而胡亥已经开心地扒着徐福的大腿,跟着要往外走了。
    “这样的场面带他去好吗?”徐福忍不住问出了口。
    嬴政并不在意,道:“身为男儿,总要见一见这样的场面,不然日后若是养成软弱脾气,怎么好?”小时候胡亥撒娇,那是正常的孩子气性。但长大了若是还软绵绵爱撒娇,那怎么成?
    徐福抿了抿唇,“走吧。”若是场面太过血腥,他再让人将胡亥带出去好了。
    三人前往了关押老叟的宫殿。
    为了看住老叟,嬴政认为哪里都不够安全,便直接将人扣在了宫中,并派以重兵把守。
    等进了宫殿之后,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什么血腥的场景。
    他们只能看见躺在里头的老叟,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痕迹来的,只是他的模样确实奄奄一息了。
    待听见脚步声之后,老叟方才费力地从喉中挤出话来,“……你、你知道了?你够狠……”
    没人出声搭理他。
    老叟闭了闭眼,“我想活着……我要活着……”他费力地说着,甚至还激动地想要坐起身来。但他挣扎了半晌,最后却是什么力气都没有。
    “修补时空的人……”徐福的目光冷了冷,“他根本不是什么修补时空的人。”
    就算有这样的人,那为什么不是在历史发生变动的时候,就立即出现呢?而是在六国都被提前覆灭了之后,才陡然出现,自称修补时空,这时候他还修补什么?
    既然有嬴政口中的捆魂绳,那么老叟就应当是冲着这个来的。
    如今来看,老叟应该也并非神通广大的人物,他同样会受到时空规则的限制,因为时空不允许这个世界出现不死不灭的人,所以一旦当老叟来到秦国,出现在咸阳,那么他就和寻常人无异了,嬴政想要杀死他,也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刑罚加诸在他的身上之后,他就屈服了、软弱了。因为他想活着。也许他在这个时空死亡,便是真正的死亡。毕竟徐福依据自身的变化来说,若真有时空规则这种东西,那么它必然是一视同仁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怕是还有待确认。
    徐福和嬴政对视了一眼。
    “打开。”嬴政道。
    旁边的侍从上前来,这才打开了困住老叟的囚笼。
    嬴政握住了徐福的手,两人走了进去。
    胡亥被抛在外面,连忙撇嘴,扒住了铁栅栏。
    嬴政走近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老叟,冷声问:“你来咸阳是想要什么?”
    老叟却并没有回答嬴政的话,他只是挣扎着,口中断续地喊着:“救……我……”
    徐福微微弯腰,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为了长生不老而来?”
    老叟还是没回答,但徐福却注意到,他的身体在那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徐福脸色微变,登时就肯定了这个猜测。
    只要知晓老叟是会死的,而他的确害怕死亡,不愿死亡,那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徐福不由得又想到了他问老叟,可知长生不老时,老叟几次回答,都是说只有他才知晓。
    所以,长生不老之谜还是在他身上?
    老叟在这句上,当真没说谎?
    嬴政如何敏锐,他自然也没有错过老叟身上的异状,他的骤然间变了脸色,看着老叟的目光变得不善了起来,“原来如此。”嬴政咬着牙关,目光冰冷锐利如刀锋。
    原来这人从一开始便是冲着徐福来的!
    此时将一切都想通了,嬴政恨不得立即将老叟开膛破肚以消心头之恨。
    嬴政拉着徐福走了出去,口中吩咐道:“将人拖出来。”
    两名侍从立即上前,将老叟拖了出来。
    老叟看上去是真的近乎奄奄一息了,他费力地撑开双眼,遥遥看向徐福的方向,“你……你……”他朝着徐福抬起了手。
    没等老叟将完整的话说出来,胡亥已经当先蹿了出来,直接挡在了徐福的跟前,瞪了瞪老叟,“瞧什么?不许瞧。”
    原本紧张的气氛,登时被胡亥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胡亥抿了抿唇,道:“我有法子问出话来。”说罢,他便两眼亮晶晶地看向了徐福和嬴政,像是在说,快来找我吧快来找我吧!
    嬴政神色微微缓和,“胡亥莫要玩闹。”
    “没有玩闹,我真能问出来。”胡亥认真地道。
    徐福弯腰俯在胡亥耳畔,问:“你给他下蛊?”
    胡亥点头,“给他吃药,吃毒药。”
    徐福颇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知晓,在这一点之上,他是当真不如胡亥。
    不待徐福做出决定,这头嬴政已经道:“胡亥,那便交给你了。”语气轻描淡写地,仿佛像是只吩咐胡亥扫个地、收拾个桌子一样简单。
    胡亥认真地点了点头,面上放光,很是兴奋。
    嬴政搂着徐福便出去了,一边往外走,他一边还俯在徐福耳边道:“只有让胡亥做些小事,他才能从中得到满足和荣耀感啊。”
    小……事?
    这算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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