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拿着花儿出门招手道:“李叔,我媳妇觉得你种的花好,摘几个回来玩儿!”
花匠挤出点儿笑带着哭腔道:“姨奶奶若是喜欢,每日自当摘好的孝敬,就不劳姨奶奶大驾亲自去摘了,这花园湿滑,伤着孙少爷小的吃罪不起。”
小哑巴面红耳赤出来连连给花匠作揖。
她怕伤着孩子,花园东南角为了花卉的光照考虑那儿院墙最矮。
跳进来怕少爷找,推说逛花园子随手就薅了两把带回来。这才细看,她薅来的花都是一个品种的,可不明显都是是一块儿地里的。
小哑巴心说小看傻少爷的智商了。
花匠哪敢受她的礼,她作揖花匠只得磕头。
少爷连忙拉起花匠,一路陪着不是,又给老李拿了两坛子他带回的好酒,老李这才眉开眼笑地离开。
少爷帮着把花枝修剪了插瓶摆在床头,看了半天才和媳妇说:“想出去就叫我陪你,跳墙伤着孩子可怎么好?你只管说去哪就是,我还会不依?”
他见小哑巴依旧没有要和他实话实说的打算,只得传了晚膳回来。
而今小哑巴吃主子的双份儿,她自己就是十六个菜,加上少爷的摆了满满一桌安。
老爷知道儿子的心思,嘱咐下人们拿这小姨奶奶当少奶奶看就是了,也不拘着儿子非得过正房陪着父母吃。
第二日就是太太的生日,高家和郎家太太是要来道贺的,无论太太多不喜欢翠微在眼前,她也得跟着伺候从前的婆婆在上席,自然能同高家太太闲聊几句。
说起高家小姐的病,翠微满目忧色,席间更衣回来又亲自陪同高家太太逛园子去,还交代了一小包调配的补药。
古家是杏林世家,顾及公爹和媳妇的体统,高家从没想过请老古为高家姑娘诊病。
而今古家大姑奶奶肯帮忙,高太太自然喜不自禁。
翠微只说爹不准她抛头露面行医,悄悄嘱咐高家太太若是姑娘用着精神头见好,偷偷问她再拿药,高家太太点头应了开开心心回家去。
翠微望着高太太的背影暗自咬牙,凭什么嫡出的女孩儿一个个就是家里的眼珠子一般,自己就如同草芥。
哑奴因为有孕,一早给太太拜寿都免了磕头的礼,她先得了双份的赏就准她回房养胎。
跟着她的丫头婆子自然先得了赏乐得回少爷院里清净。
太太高高兴兴过了生日,歇息了两日,翻箱子倒柜的把旧年贴身穿的衣物都收拾了命嬷嬷们裁成尿布洗干净熨烫好给少爷院里送去。
盼孙子盼得脖子都长了的老古,到底按耐不住让儿子带哑奴过来亲自诊脉确认了怀了男胎。
快美出鼻涕泡的老爷见这半旧的东西不悦道:“哑奴虽然是下人出身,肚里的是古家长孙,夫人不可太简薄,一应做新的才是。”
太太笑说:“哑奴是个有造化的,古家这家业都是她肚里娃的,长辈的旧物赏了孙儿是给孩子积福,等他大了,就算要老爷的体己,老爷还能不给”
老古也笑了说:“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孙儿,不给他给哪个”
这会儿气氛正好,老古替儿子说道:“鹏儿三番五次地说哑奴养下长孙,母凭子贵理应抬举她做平妻,底下人该叫少奶奶。”
太太揉着头想想说:“平安落地再说吧,哑奴不声不响的,怎么就勾得儿子没了魂一般。”
她心里想的是再历练历练,等养下孩子,能真正替儿子分忧家事的女人才配的上儿子的平妻身份。
孩子是个女人就会生,小哑巴没有陪嫁,又不能给古家带来荣光,平白就要占个平妻的位置太太总觉得儿子吃亏了。
老古劝道:“鹏儿聘下的媳妇就算能进门,病成那样也养不出嫡子的,哑奴虽然出身配不上平妻,女人肚皮争气那才是真有福气。”
太太也正要腾出手来好好收拾一下古翠微,小哑巴是儿子的心肝,权当给儿子面子了。
她点了头说道:“老爷既然应了儿子来说,那只要哑奴平安生下长孙,孩子满月那天补个拜堂礼,就算抬举她做二少奶奶了。”
太太心说老爷心里还是以儿子为重的,翠微这些年没少碍着她的眼,可顾忌重重她不好出手,而今总算是落到她手里了。
收拾完尿布,太太又让丫头打点出些补品,去少爷院里说给少爷,老爷应了少爷的事等孙少爷满月一并兑现。
古鹏乐得一蹦多高,激动地抱起哑奴说:“老爷太太应下我娶你做平妻了,从此不再是收房纳妾,而是正经娶的,若是咱儿子将来有出息,封诰也能落在你身上。”
少爷心里想的是高家小姐最多三两年也就一病去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到时候就是妥妥的嫡长子。
妾鲜有扶正的,可平妻扶正到时候也就是父母点个头即可。
他心愿达成赶紧伺候哑奴烫了脚,然后拿了本奇闻异事念给她听,哑奴一把夺过笑说:“我五岁进书房念书,认得的汉字不比你少。”
少爷揽着她说:“怕你费眼睛,再说咱们孩子还听着呢。”
而今哑奴不用去太太那伺候,沾胎儿的光,端午家宴也是有座位的。
少爷连端午节礼都不肯往高家去送,太太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古少爷宠二房名声在外,这终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更何况古家和高家的亲事,让古家受益颇多。
第41章 烟膏
近来没什么烦心事的老古哼着小曲去看看女儿。
翠微在房里调配着什么, 弄得烟熏火燎的,老古一打帘子抱怨道:“这孩子,作什么呢?”
提着鼻子闻闻老爷大惊失色:“怎么用那那个冤孽的药, 上瘾的, 你这孩子不是说给你了医者仁心了吗?”
他几步冲上来, 划拉了桌子上的药就要烧, 翠微一把护住说:“我奶娘家里一个亲戚,咳嗽地厉害, 不下猛药哪里能好?再说本就没几天好活的,也是减轻她痛苦。”
老古仔细检查了剂量叮嘱:“这东西就是冤孽,虽然止咳又止疼,可一来上瘾,二来伤人元气, 救人也是害人!闺女啊爹虽然教了你医术,是为了你能积德行善, 可不要折了自己的福!”
翠微不耐烦道:“爹您好啰嗦!”
老爷慈爱笑笑,看着院里没人给了闺女两个银锭子说:“爹攒点私房也不容易,都贴补你了,你可千万给爹争气。
等郎贵那冤家过了一周年, 爹就找人给你说亲, 豁出老脸来,也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只是再嫁的陪嫁可不能像你初嫁那么风光了,这期间你可千万和你母亲好好相处着。好在而今内院你弟弟的媳妇当着些家,有你弟弟在, 小哑巴不会苛待你的。”
翠微送走父亲气得咬牙, 她难道要看着小哑巴的脸色过活了吗?忍一个太太也就够了,气得翠微开了那个精美的陶瓷罐子, 把里面的膏又取了两大勺兑到药里骂道:“死就死,死之前你也得给我嫁过来好好收拾一下那个贱婢。”
她兑好了药,唤来李嬷嬷让她送去高家。
李嬷嬷最喜欢这个差事,高家可是高门大院儿,高太太心疼女儿,每次都给她几两银子吃酒。
老古不肯退高家这门亲说起来也是因为高小姐的伯伯是定州的一个知县,两家结成了亲家,古家的生意好做了许多。
古鹏不肯再去高家,那老古就得带着礼物走动。
老两口心里清楚儿子这是不打算再娶,可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至于下人已经有的叫起了哑奴少奶奶,连那个二都给省了,太太也假装没听见,总之没人敢叫她大少奶奶就行。
少爷虽然能感受到小哑巴很焦虑,可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显然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她经常会突然消失一阵子,再突然回来,少爷也不再追问。
而今她已经领上了二房少奶奶的月钱,加上肚里孩子的月钱提前放给她花费,少爷已经不担心家里委屈她。
天气好的时候她和少爷一块儿给老爷太太请安,一些内院的琐事只要不伤体力,太太索性安顿她去料理。
有了肚子,手里又有了权利,一时之间古家上下对这位少奶奶的尊重都快越过了少爷去。
多了这个看不出肚子的胎儿,平素冷淡的太太脸上都挂了热切的笑,反复特意叮嘱大伙儿走路都带着眼睛,不要撞了少奶奶。
翠微整日闷在她的屋子里,无聊到了极点。
除了隔一段时间给高家姑娘调配那种短时间内看起来气色好起来的药,就是自己做自己房里的针线。
而今她的衣衫鞋袜都得自己动手,古家的分例没有她的份儿,虽然抱怨给老爷,老爷也只是隔三差五给她些银钱,丝毫不觉得太太做得过分。
老爷心里嫁出去的女儿都不再是自家人,更别说下人们对小哑巴毕恭毕敬,对这正牌的大姑奶奶都充作瞧不着了。
实在闷得紧了,翠微只能去自家花园逛逛,可花园连着荷塘,又让她想起那个不知好歹的绍辉。
一阵急雨下来,翠微躲到假山石洞里避雨。
见古鹏举着雨伞往这边走,翠微连忙招手示意弟弟过来。
谁知道弟弟往回廊那边的亭子一转,背着那个下贱的小哑巴嘻嘻哈哈往听雨轩走。
小哑巴挥舞着手里的雨伞,一手还指着荷塘里的大白鹅。
那两个货扇着翅膀往岸边游,摇摇晃晃依偎在一处尚且知道互相取暖,而她只能孤零零地看着别人成双结对。
这雨一会儿也就住了,翠微急匆匆跑回去,喷嚏连连。
她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一边让粗使的丫头去厨房叫热水沐浴,顺便煮一碗姜汤去去寒气。
小丫头不大情愿地去了,半天空着手回来。
就站在廊下回话:“大姑奶奶您凑合一下吧,厨房就六个炉子这会儿都占着呢,老爷叫了酒醉鸭肝,太太要吃糖蒸酥酪。
二少奶奶的安胎药占着一个,二少奶奶的药膳还炖着呢。
少爷叫了人参乌鸡汤给二少奶奶补身子,还有一个火儿正熬着枣儿粳米粥,说是最补孕妇的气血。
太太有话儿,家里吃用都可着二少奶奶来,您体谅一下下人的难处。”
这丫头小嘴儿跟爆豆一般,气得翠微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戳丫头的嘴。
这丫头虽然泼辣可不敢和主子动手,边躲边往院里跑,哭爹叫娘的就惊动了管事的嬷嬷。
一个脸生的嬷嬷上前把翠微拦住:“大姑奶奶息怒,您打个奴才不要紧,别累着您才是。”
翠微没出门子时候住得离老爷太太并不远,这边儿一闹,老古和太太那院儿也就听见了。
太太扶着陈福家的手,到了翠微门槛子往里瞧一眼,小丫头满脸是眼泪,嘴巴被戳得又红又肿。
连忙快走两步说道:“怎么话儿说得?咱们古家从来不作践下人,她哪里不是说给管事的娘子,把人家孩子打成这样,她老子娘还不心疼死?”
小丫头爬到太太脚下说道:“奴婢如实回大姑奶奶的话儿,只说厨房的炉子都占着呢,分不出火来给大姑奶奶熬姜汤,大姑奶奶就责打奴婢。”
太太脸一沉道:“主子有个失了轻重的,你个做下人的怎么能妄议主子,既然你伺候不好大姑奶奶,那就让陈嬷嬷带你先下去,养好了伤去花房照看花草去吧。”
小丫头磕头道谢,被陈福家的领了往外走。
翠微连忙给母亲请安,太太只淡淡地说:“你安静些吧,女人的名声比什么都要紧。你爹这些年教导你知进退懂礼,怕是都被你辜负了好意。”
说完太太扭身就走了,也没提往这院里再补丫头。
而今翠微院里服侍的人除了那李嬷嬷就剩下两个七八岁刚留头发的小丫头片子。
学个话儿都学不利索,别说使唤她们做事了。
李嬷嬷仗着是走了的孟姨娘亲妹子,在这府里素来拿大,平时躲懒并不大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