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在识海中道:“遇到麻烦了?”
他再开口,梵音倒是很快回答了:“没,挺顺利的。上清雪镜如何了?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听见后半句明显关心的话,小团子嘴角不太明显的勾了勾,悬在栏杆外的两条小短腿都晃悠得欢快了些。
“本座没在上清雪镜,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怕梵音问他现在何处,他又补充了句:“本座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他一说私事,梵音就没再询问了。
她就意思意思关心下自己的命运共同体而已,怕辞镜忙完不好寻自己,她道:“我和你曾了不知多少辈的孙子如今在黄帝城。”
辞镜:“……”
曾了不知多少辈的孙子?
他面无表情开口:“本座知道了。”
断开血契中的那股神识联系后,辞镜双臂枕着头睡在了长廊的栅栏上。
天光正好,日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因为是仰躺着的,斗篷宽大的兜帽掉下去了一些,露出他一只覆着火红绒毛的耳朵。
狐狸听觉灵敏,房间里传出的沐浴水声传入他耳朵里格外清晰,那声音像是一只小虫子,顺着他耳蜗一路钻进了他心里,痒酥酥的。
以至于他那只露在帽檐外的耳朵,时不时的又抖动一下。
他以前其实见过梵音沐浴,不过那时候他觉得没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身形比他单薄些,前后比他有肉些。
做过那个旖.旎的梦后,那些曾经无意识看到过的画面,就老是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诸如此刻,听着房间里传来的水声,他几乎能想象出来梵音是做什么。
狐狸觉得有点难堪,他是容白古神带大的,并非深山老林里那些不知教化的野狐狸。容白古神性子看似温和,但对他管教很严格。
昔年在上清雪镜要遵守的那些清规戒律,他到现在都还能倒背如流。
狐狸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抓了抓自己那只绯红的耳朵,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试图把脸埋起来,但忘了这是躺在栏杆上,一个重心不稳险些从栏杆上掉下去。
好在他手疾眼快抓住了栏杆上的横木,看着是短手短脚的一个小团子,身板倒是格外灵活,他手上用力一撑就又坐回了栏杆上。
玄关处走来二人。
一人是客栈的伙计,一人紫袍玉带,正是玄鳞。
辞镜赶紧用隐身术掩住了自己。
“神君,那位姑娘就住这间客房。方才还叫了水,现在应该是在里边沐浴。”店小二笑得谄媚。
玄鳞嘴角高高勾起,扔给店小二一荷包仙晶,店小二这才眉开眼笑的离去了。
玄鳞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伸手去敲门。
辞镜面无表情布下一个隔音结界在房门处。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梵音慌不择忙从浴桶里披衣出来给他开门的场景。
一张脸已经够惊为天人了,身形却还堪称尤物,比起他玩过的那些妖姬魔女也分毫不差。
光是想想开门时梵音颈上可能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他呼吸就已经不稳。
六界内不缺美人,能称之为绝色的却没几个,玄鳞阅女无数,梵音这等好颜色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美人不再是完璧,他心中稍有些芥蒂。六界皆知,玄鳞神君虽浪荡,可收入怀中的女子,不管是妖媚入骨的妖姬,还是性子颇野的魔女,都必须得是干净的。
他对自己的容貌身份有信心,觉得只要他做够了面子功夫,让梵音有台阶下,梵音做他的宠姬是肯定的事。
届时若是被他那帮狐朋狗友知晓他看上一个带着孩子的美人,铁定得被好生嘲笑一番,说他捡破鞋。
不过美人有那等绝色之姿,这破鞋他收了也未尝不可。
玄鳞敲了半天的门,一通乱想已经把自己一身邪火勾起来了。但里边一直没人吱声,他只当梵音是想矫情一番,怕就这么给他开门了被人说道。
便站在门外大声道:“姑娘,先前是我不对。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哪怕姑娘带着一个孩子,但只要姑娘愿意,我玄灵仙府的大门随时为姑娘敞开。”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来我玄灵仙府,我必保你吃穿不愁。”
“姑娘,你只看了我一眼,可我整颗心都在那一眼里空了……”
“你心还是实的。”稚嫩却带着无限冷意的嗓音从玄鳞身后传来。
玄鳞正准备回头,只觉得膝盖窝一阵钻心的疼,整个人就往前一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他感觉有一团阴影笼罩了自己,抬起头来只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认出这是梵音带在身边的孩子,玄鳞有些尴尬的爬起来。怕这小孩在这里一会儿坏他事,他半蹲在辞镜跟前,从袖子里掏出他一早买好的糖果。
“这些松子糖都是你的,拿去吃吧。”
辞镜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他哄道:“很好吃的,你以前没吃过吧?等你娘跟我去玄灵仙府,以后你天天都能吃各种好吃的糖果,里面还有成百上千的仆人供你使唤。”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不用唤本君父君。”
一个宠姬带着的拖油瓶还没资格成为他们黄帝一脉的子嗣。
辞镜暗红色的眸子里戾气翻涌:“滚。”
玄鳞眉毛一抖,这小孩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好哄啊。
他觉得梵音连二十仙晶都拿不出来,这孩子跟着梵音一定吃过不少苦,梵音又有着惊为天人的容貌,肯定有不少宵小之辈想打梵音的主意。
这孩子对他这么凶,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人一样,玄鳞自动脑补成是他护母。
“等你去玄灵仙府看过便知晓了。”玄鳞笃定道。
天后疼他,玄灵仙府是整个皇帝城除了帝宫最华丽的府宅。
若是在平时,他兴许还有几分耐性,但今天他已经起了一身的邪火,只想快些把辞镜打发走。
懒得再费口舌,他干脆给辞镜施了咒,随后命令道:“离开这里。”
他不觉得一个小孩能破开他这咒,抬手准备推开房门。
玄鳞是风月场的老手了,什么性子的女子他都见过,对付那些明明心中愿意,面上却又得端着牌坊的贞洁烈女,就得手段强硬些。
合了她们的意,让她们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是被迫的。
他身居高位,只要他勾勾手指,自有一堆神女仙娥上赶着扑进他怀中。“贞洁烈女”他还真许久没碰过了,偶尔换换口味他觉着也挺不错。
玄鳞手碰到房门的那一刹,
辞镜嘴角挑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那笑容太过森冷,出现在一个小孩的面孔上,莫名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猩红色的雾气从他脚下升起,浓郁得像是血。
玄鳞惊骇发现周围已经不是那家客栈,而是在一片举目皆是血雾的结界之中。
那粉雕玉琢的孩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红光,待红光散去时,出现在玄鳞眼前的骇然是一尊银发血眸的杀神。
妖皇杀上九天夺取山海图的事,哪怕玄鳞只是个浪荡子,却也有所耳闻。此刻瞧见那标志性的银发红衣,他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妖……妖……”他试图说出那个称谓,却因为太过恐惧而说话都说不利索。
辞镜苍白的五指覆在在了玄鳞天灵盖上,眼底翻滚着被侵犯的怒意和冷意,森寒开口:“她,是本座的人。”
玄鳞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极度惊惧的表情。
“咔——”
掌下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辞镜甩了甩手,指尖燃起赤色的火焰,将弄脏了他手的那些红白之物全都燃为灰烬。
火焰很快蔓延到了地上,不消片刻,结界里的一切都被红莲业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闭目,再睁开眼时,又已经回到了客栈的长廊处,依然是那个乍一眼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孩。
只不过客栈外再无玄鳞的影子,应该是说,这世间也再无玄鳞此人了。
他轮回咒还没完全解开,平日里只能维持在幼年时期。不过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运功调息,恢复了些灵力,这才可以短暂的恢复成人形态。
他撤去布在房门前的隔音结界,坐回栏杆处,依然漫不经心晃着小短腿,只不过神情没先前那般愉悦了。
辞镜突然意识道,他看上的东西,有人在觊觎。
他拥有的好东西很多,觊觎那些东西的人也很多,但从来没有一次,能让他像这般愤怒。
对,就是愤怒。
他心底有一股无名的火在燃烧,明明他已经顺着自己的怒气把那不知死活的人烧成飞灰了,可他心口还是闷闷的。
他在远古战场上得到一件什么了不得的神器,只要让那神器认主,神器上就会留下一缕他的神识,别人哪怕觊觎,却也只能干看着。
毕竟只要他还活着,那神器就一直是他的。
怎么让别人知道梵音是他的呢?虽然他跟梵音结了血契,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眼色能认出来。
狐狸眉心快拧成一个疙瘩。
“吱嘎”一声,身后的房门打开了。
梵音披散着沐浴后湿漉漉的长发站在门口,她换了一袭水蓝色的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因为头发滴水的缘故,长裙上被水沾湿了露出几点深色,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试图魅惑众生的水妖。
狐狸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
梵音一开门就见小团子乖乖坐在栏杆处,心口软做一团,直接伸手把他抱了下来:“一直在这里等着的吗?真乖。”
狐狸头顶的兜帽滑了下去,梵音顺势揉了揉他柔软的银发。
狐狸脸挨着梵音肩膀,碰到她垂落在肩头的湿发,冰冰凉凉的触感,意外的舒服。
梵音把小团子抱进屋后,才在给放在桌上的小金铃注入一道灵力,金玲脆响两声,不出片刻,先前扛着浴桶来房间的粗使婆子又过来扛着浴桶走了。
女客房间里送饭送水的都是女侍,男客房间里负责这些的则是店小二或是男侍。
有什么需求,直接用灵力催响金铃即可。
这一点神界的确是比人界方便。
梵音给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施了个风干诀,那一头青丝瞬间蒸干了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