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原本就有点心虚。
苏奶奶带着大儿媳妇,克扣贺娟和两个女儿的伙食,这事儿他心里明镜似的。
可他老娘拿的主意,他不敢管,也不想管。
对于贺娟一口气生俩闺女,后来就再也没动静,生不出儿子来,他心里火气大得很,连带着对娘仨都看不顺眼。
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想怎么着。赔钱的玩意儿,饿不死就行。
但这话他也知道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能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出来,否则背地里不知多少人要戳他的脊梁骨。
苏大勇只是有点浑,但绝不傻。
周玉翠原本见苏大勇来了,以为能为她和苏萍萍出头。可现下苏大勇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周玉翠着急了。
她心里急,脸上却依然带着一贯的笑容,温温柔柔地说:“云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爸你大伯他们都是要下地挣工分的,自然要多吃点。至于学军和学民,男孩子嘛,肯定吃得比女孩子多一些。都是一家人,没想到这些小事你都记在心里,一直记恨着大家。”
说到这里,她看向旁边的苏大勇,见苏大勇的表情有变化,她再接再厉。
“不管怎么说,你爸也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真忍心当众和他断绝关系?不为别的,你总要替你爸想一想,替苏家想一想,不能太任性。”
苏云叶看都不想多看周玉翠一眼。
她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苏大勇。
“家里境况,你最清楚。我和我妈一样要下地挣工分,干活儿绝不比你们少,吃的却只有你们的一半还不到。另外,如果你们还想扯上我和招弟上学的事,那我先替你们说了。我们姐妹俩能上学,那是我妈苦苦求着你,挨了不知多少打才换来的。况且家里其他孩子都能上学,我和招弟怎么就不能上?你,和姓周的,拿这说不了事儿。”
周玉翠下面还真的想提苏云叶姐妹俩上学花家里钱的事,没想到被苏云叶先给说了出来。
她再能伪装,这会儿也有些绷不住,脸上笑容慢慢落下,脸色泛起青来。
“爸,苏云叶敢没大没小,对你说话这么不客气,还不快打死她!要不明天,全村人都得笑话咱们家!”
苏萍萍在一旁煽风点火。
刚才遭受那么大的羞辱,今天她绝不会放过苏云叶的。不弄死那个小贱人,她就不叫苏萍萍。
苏大勇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今天他要是放过了苏云叶,明天不要说双井村,说不定整个前进公社,他苏大勇窝囊的名头都得传遍了。
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还是亲生女儿的气,苏大勇怒火交加,上前就要去抓苏云叶。
“我不在这儿跟你掰扯,咱们回家说!”
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大家的面他不太好动手,等回到家里门一关,看他不把这死妮子打残才怪。
到时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们擅自离开双井村的事,他也得好好问个清楚。
苏云叶嫌恶地一闪身,躲开他的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实在不愿再和这几个不可理喻的人多做纠缠。
苏云叶的双眸中,染上了一丝寒霜。
“我没心思多说,总之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苏大勇已然为了这个女人,把我妈、我,还有招弟赶出家门,那么从今往后,我们三个是死是活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同样的,你的死活,我们也不会再管!从今天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关联!”
“你……你……你……”
苏大勇气火攻心,一口气好悬没上来,断断续续说了三个”你”字,才顺过这口气。
“你不想认我,我苏大勇还不想认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既然你不怕惹人笑话,我也豁出去这张老脸,从今天起,我苏大勇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贺娟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这会儿一听见两人是来真格的,真要就此断绝关系,她慌了神。
“云叶,再怎么说他到底是你亲生父亲,你不能……”
“妈,您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苏云叶直截了当打断了贺娟的话,没给她说话机会。
贺娟看着大女儿,突然觉得这一刻苏云叶的神情,冷酷漠然得好像另外一个人。
她心里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刻,苏云叶最着急的是回去琢磨怎么做凉皮,好赶快挣钱,对于苏家这些人的胡搅蛮缠,她实在是腻歪透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快速解决掉。
现在既然双方意见达成一致,那就没什么好再多说的。
“妈,我们走。”
苏云叶说着转身就要拉贺娟离开。
“等下,我话还没说完!“
苏大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云叶停住脚步,不耐烦地回过身去。
这个苏大勇到底有完没完,他有时间啰哩巴嗦,自己可还有要紧事要办呢。
她转过身,压下心里的烦躁情绪,尽力放平语气:“还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我时间有限。”
苏大勇恶狠狠道:“你不想认我这个爸可以,但你这么多年,花了我的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
苏云叶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心里暗道这种父亲,还真是叹为观止啊,和她前世那位亲爹有的拼。
她不慌不忙地问:“所以呢?你想要我怎么吐?吃的那些东西,谁都知道不可能吐得出来了。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把钱吐出来?”
苏大勇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想好要怎么让她还。
听见苏云叶说吐钱,他立刻顺杆儿爬。
“对,吐钱!把所有花销全都还给我!”
苏云叶也不恼,冷静地问道:“那你打算,要我还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