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天,校园里洋溢着欢乐的氛围,学生们有点压抑不住兴奋之情。
果然是放假之前是非多,大清早的蒋妤同刚坐下就被拉着分享惊天大八卦。
陆昂:“你们听说了吗,二中的昨晚跟人打架了。”
正在喝水的陈玥急急忙忙放下水杯问:“谁啊谁啊。”水溅出来也没管。
王宇翔:“二中领头的是程回,对方是谁不知道。”
姚秀泽连忙接上:“这我知道!叫李汉闻,就卫校的那个。”
几个人哦哦两声,露出了然之色。
蒋妤同对流氓混混不感兴趣,不过看他们的反应似乎是对这些人很熟悉。
她问:“打架的人很出名吗?”
王宇翔撇撇嘴:“二中打架的多了去了,唯独一个程回次次都是焦点,你说为啥?”
“有钱呗,长得又好。”陈玥说。
有钱,长得好。蒋妤同想起那个人,嘴角带笑。她有点想知道比脸的话谁更胜一筹。
陈玥以为她不信,说道:“大同同你可别不信,见了你就知道有多帅。”
蒋妤同问:“有照片吗?”
陆昂一脸无奈:“我们连手机都没有还照片呢。”
“我有的。”蒋妤同对他们眨眨眼,悄悄把手机掏出来。
陈玥:“啊大同同你太棒了,快!上二中的贴吧,上面一堆照片。”
周围的男生都沉默了,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脸好就是有优势,不分男女。
蒋妤同上了二中贴吧,打开一个名为程回美图分享的帖子,帖子还加精了。她哑然失笑。
当那张脸出现在手机里时,蒋妤同怔了半晌。原来就是大少爷啊。
陈玥:“是不是很好看?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蒋妤同:“恩,很好看。”她盯着照片。
程回有种独特的泠冽感。高,瘦,冷白的脸,浓黑的发,看谁都带着一股子轻傲。
蒋妤同又问:“结果呢,有人受伤吗?”
陆昂:“事情闹的挺大的,要不也传不了这么快。”
他咽了口吐沫,有点后怕地说:“程回敲折了李汉闻的腿。”
蒋妤同:“啊……”
姚秀泽放低声音:“按理说这都得进派出所了,程回到现在啥事都没有,你们想想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
陈玥搓搓胳膊,抖了下:“怎么打起来的?”
姚秀泽:“听说是两边人吃饭碰上了,吵了几句程回就动手了。”
“他打架出了名的狠,惹过不少事,奈何家里有钱。”王宇翔耸耸肩,朝下弯嘴角。
这件事在附近几个学校间传的沸沸扬扬,程回这个名字再一次引起争议,早自习的铃声结束掉安华的话题。
窗前有树,晴光大盛。喜鹊扑嗦嗦飞过去,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蒋妤同读着英语想起程回,她合上书,把头发挽到耳后。觉得自己该去送温暖了。
到了中午陆昂还没睡,哭丧着脸写物理。他看了眼翻闲书的蒋妤同,凑上去,“学霸,教我道题呗。”
蒋妤同歪头:“哪个?”
“这题,答案说做辅助线,哪有能连的点?”
蒋妤同看完题,拿笔作图。“这样,你把这个弧补上,当整圆做,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陆昂立马照做。 “嘿,可不是?答案出来了,谢谢学霸谢谢学霸。”
声音不自觉放大,引得旁边同学回头瞪他,陆昂缩缩脑袋抱歉地笑。
蒋妤同继续看书,阳光铺在她头发上,泛起金光,显出一种异于同龄人的沉静。陆昂有些惊奇的把这个发现告诉她。
蒋妤同笑笑不做声,其实是她发质不好,毛糙发黄罢了。
下午有物理课,正式讲课前蒋妤同被揪去上黑板做题。是磁场与电场结合的压轴题,一共三小问。
同学们小声议论起来,蒋妤同觉得无所谓,私下朝陆昂他们摆摆手就上去了。
她捏着粉笔演算,雾蓝色的指甲被黑板映衬的很好看。
题做到第二问就停了,蒋妤同转过来面对刘国亮,言辞恳切:“老师,第三问我不会做。”
刘国亮肃着脸看她,头发花白,眼神却利得像刀。只看这双眼,谁能想到他已经快退休了。
“不会做就学,多下点功夫不行吗。底子好也不是你这样糟蹋的。”
“好的老师,我记住了,以后不会了。”蒋妤同温婉地笑,不解释也不反驳,脸上丝毫没有勉强之色。
“下去吧,学习一定要上心。”
蒋妤同把粉笔放回去,擦擦手走回座位。她仍然是一副安静的样子。
刘国亮不再计较,声音洪亮地开始上课:“好了同学们,咱们来看这一题……”
蒋妤同坐下,陆昂低声说:“你别在意,老亮头晚自习上课发现你没来,当场发了一通火。今天故意给你下马威呢,他就是这样刻板。”
蒋妤同摇摇头,还是微笑。她是真的不在意。你如何能跟一个好老头子生气呢?何况他又没有错。
六点了,欢呼声响彻校园。
蒋妤同找了个僻静地方打电话,一连三个都没人接。直觉告诉她程回一定在,说不定就看着手机响。
蒋妤同垂下眼,身材单薄,从侧面看来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她打了第四个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时,通了。
“程回,我晚上去你家好不好?”蒋妤同先开口,声音轻柔。
“……”
“你想吃什么?我买菜。”
“……”
电话那头依然是哑的,蒋妤同不在意,抬头看着远处。最后她说:“程回,你等我。”
蒋妤同晚上八点多才到森和园,手里还拎了两杯奶茶。
来到程回家门口,却发现门没关,烟味飘出来。
她推开门。
很静,静到好像听到回响。
程回就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塌着肩,整个人松松垮垮。白衣黑裤,手指夹着的烟偶尔闪过猩红。
程回懒懒地掀开眼皮看过来,蒋妤同悚然。
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是很长时间,一切定格。
他的身体像在悲伤中溶化了一样,透着沉重而涩滞的疲倦感,而他承受不住地弯下了身。
蒋妤同走过去,就坐在他身旁。
她拆开一杯奶茶,把吸管碰到他嘴唇,说道:“尝尝?”
程回偏头躲开。
蒋妤同不依不饶:“喝一口嘛,奶茶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她笑的很甜,露出尖尖的虎牙,有些撒娇似的说道:“就当可怜我好不好,我跑了好远好远给你买奶茶的。”
蒋妤同展开双臂,比了一个很远很远的距离。
“特地给你买的。”她补充道。
程回转过来,目光从奶茶移到她脸上,他淡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蒋妤同:“嗯?”眼神无辜。
程回:“电话里你叫了我名字,我没告诉过你。”他的目光比之前更深,也更为直接。
蒋妤同躲开他,把奶茶放在桌上,轻声说:“有人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告诉我你叫程回。”
程回低低地笑了下,不再开口。他仰倒在沙发上,遮住眼,露出的半张脸干净而有质感。
其实她知道与否都无所谓的,他也不在意。
蒋妤同起身做饭。
晚饭很简单,两荤一素。蒋妤同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程回吃得干干净净。
他坐在地上倚在沙发边昏昏欲睡。蒋妤同从包里掏出碘酒。
程回被脸上的冰凉激醒,瞳孔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又展开,然后才感觉到痛。
他侧头,对上她的眼。
四目相对,一双含情。
蒋妤同手下动作不停,只是越发轻柔。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瞬间熨贴下来。
程回声音低哑,模糊缠绵。
“周同。”
“嗯。”
他不满意,又喊。
“周同。”
“嗯。我在。”
蒋妤同认真的注视着他,一直一直。
“打架很疼的,你要爱惜自己。”
“唔……”
程回缓缓弓腰,有些恍惚。这种话他反而听不顺耳了,听的最多的是谩骂,恭维,虚伪和不屑。
可偏偏这些话来自血缘上的亲人,多可笑。
从碘酒到药膏,再到创可贴。蒋妤同给程回擦药的过程中谁都没有再说话。
晚上十点多,她走了。
程回只是目送她离开。
桌上的奶茶只剩一杯,插着吸管孤零零地立在那,跟他一样。
程回忽然一声笑,拿过来喝了一口。刚入口是甜的,然后微苦。小料堆在杯底,都冷透了。
他起身走到垃圾桶旁,脸上全是讥讽。手抬高,奶茶咣的一声掉进去。
他不需要可怜来的好意,自以为是的怜悯往往与愚蠢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