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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东北下起了鹅毛大雪。
    女人刺耳的哭声和锣鼓喧天的送葬声吵醒了熟睡的小丫头。
    林玲睁眼望去, 只看到一片白花花的幡布在风中飘啊飘的, 晃得人眼睛都酸。
    她努力撑起了身子, 身下冷炕的冰凉让她很不适应,外面低矮的房顶又给人摇摇欲坠的错觉。
    一块破烂的木头横档在墙洞上, 上面挂着一条白色的布条。
    很显然, 这个家里正在办丧事。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林玲再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上面布满了老茧, 和朱珠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身体简直没办法比。
    这是个和朱珠生活条件完全相反的少女。
    墙壁上挂着一张奖状,上面写着:【高二(1)班刘景宁同学,因学习良好、表现优异, 特赠以三好学生奖状。时间:1989年1月20日。】
    这里就是《景宁打官司》的女主角——刘景宁的家了。
    林玲扶着床沿翻了下来, 手指无意摸到了枕头布上,是湿漉漉的一片, 抬手摸了摸眼角眉梢,还残留有泪痕点点。
    看样子, 昨晚的刘景宁也是哭了一个晚上。
    她立即穿好了鞋子, 跳下了床, 一直走到了堂院里。只见一张竹蔑编成的床上,摆着一个停灵的老太太。老太太刚刚去世, 面容还是鲜活分明的模样。
    看到那一副慈祥和善的面孔,林玲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揪,这是身体原主人刘景宁在难过。
    这老太太, 就是收养了景宁的好心人刘翠华。
    景宁是个被抛弃的孤儿, 能长这么大, 还多亏了刘翠华把她从垃圾桶里拾了回去。
    刘翠华含辛茹苦抚养大了她这个孤女,供她上了高中。眼看景宁就要参加高考了,刘翠华忽然撒手人寰,景宁的心中怎么能不悲痛欲绝呢?
    如今,代替景宁站在这里的是她林玲。
    林玲打量着这陌生的场景,她的灵魂还没有和景宁的身体完全融合,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片,呈现不出来任何的喜怒哀乐。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她,吼了一嗓子:“小丫头,过来给你奶奶磕头!”
    林玲往前踏了一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刘景宁昨晚哭的太厉害了,结果今天早上身体就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
    她站在那里不跪不拜,这一幕落入了其他亲戚眼中,就是不孝不敬!
    刘翠华的女婿宋老四一把拉过了景宁,吼了一声:“送母亲上路!”说着,就把景宁的头重重摁到了地上。砰地一声闷响,林玲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娇嫩的皮肤磕在了水泥砖头上,额头上传来一阵阵钝痛。
    该死的,她不禁吐槽道:这人手劲儿真大啊,莫非是想把她磕傻了?!
    这一跪以后,景宁的回忆浩浩荡荡地袭了过来。
    刘翠华的丈夫本是附近采矿厂的工人,30岁上头就因意外去世了。刘翠华中年丧夫以后没有再嫁,她这一生一共就两个孩子,大儿子胡连宝,小女儿胡连娣。还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今年刚满17岁的刘景宁。
    十天前,刘翠华因为中风住进了县里的医院,老人家的情况十分危险,一个17岁的孩子根本没法顶事,医生立即通知了刘翠华的儿子和女儿。
    胡连宝长期在广州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次,这次母亲的病情严重,他不得不赶了回来。而胡连娣已经嫁到江西二十多年了,期间只回来过老家三次。听说母亲不行了,她也就和丈夫一同赶了回来。
    胡连宝,胡连娣刚刚赶到老家之后不久,刘翠华的病情出现了转机。
    老人家的求生意志很强烈,经过几天的深度昏迷以后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甚至能够拉着多年未见的女儿的手拉拉家常了。
    本来,刘翠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说是再过两天就能够出院了,景宁就帮奶奶准备回家的事宜。
    但就在三天前,老太太人忽然在夜里没了。医生大早上查房的时候,人都已经凉透了。
    医院给出的诊断是:中风,心梗,属于正常死亡的范畴。
    于是老太太的儿子,女儿,就把母亲接了回来,打算按照风俗停灵三天以后,就送上山,把老太太和老太爷葬在一处。
    眼前的“胡连娣”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的亲娘啊,你走好呦,女儿送您上路喽!我的亲娘哎,你受苦喽,你这一辈子太辛苦喽!”
    邻居王二婶,孙大婶都过来扶起了她:“大妹子,别难过了,你下头还有一个小哥,老太太这一走,小哥就要全靠你带喽!”
    胡连娣哭的更是泣不成声:“小哥奶奶她这一走,小哥以后也没得人疼喽!”
    “哇——!”地一声,胡连娣五岁的儿子小宝儿也哭了起来,小孩这一哭,带动的其他亲戚也都哭了,整个场面是水做的,大家都哭成了水做的人。
    是不是看起来很平常?
    只有林玲知道,这里面多少人在心怀鬼胎。
    胡连宝站在院子里抽着烟,胡连娣是哭丧的主力军,但这“亲兄妹”两个目光生疏的很。
    也难怪生疏,说起来是亲兄妹,其实连样子都认不得了。
    二十多年前,刘翠华做主,要女儿胡连娣嫁给隔壁村的王二,但是胡连娣喜欢上了一个卡车司机,就跟人家跑到了江西去了。从那之后,胡连娣就很少和老家联系了。胡连宝也只是听说:妹妹很快就跟那个江西司机离婚了,又找了一个做生意的人,给人家生了儿子,情况也不甚了解。
    如今母亲去世了,胡连娣才冒了出来,这让胡连宝心中不太痛快。
    老太太的财产本来应该是他和景宁平分的,他都想好了,大套留给自己,小套留给景宁。但是胡连娣这一出现,家里的房产又要分出问题来了。
    当然,更多的内情,只有看完了整本书的林玲知道——
    这面前的胡连娣啊,根本就是个假货。
    她冷眼旁观这个假冒的胡连娣,旁边却有人站不住了。
    假胡连娣的丈夫宋老四拿了一根香烟,递给了胡连宝,跟他商量老太太如何上山的好。
    “大哥,嫩说火葬多费劲是吧啊!又要买公墓,又要给火化费。这多麻烦事!不如就直接送上山好了,棺材钱我们两家平摊。”
    宋老四的意思是老太太还是土葬的好,烧成灰像什么话?还浪费钱!
    胡连宝也有这个想法,虽然现在社会提倡火葬了,可是他老胡家的爷爷、太爷爷、哪一辈不是全须全尾的入土的?这火化,在他们农村人看来,就是等同于挫骨扬灰的意思,不吉利,不好,还是土葬,把先人们都葬在一个风水宝地才能兴旺家宅。
    打定了主意,胡连宝就开始联系棺材铺的匠人了,他要给母亲打造一副好一点的棺材——
    “喂,是龚富家的吧?是我,连宝,我妈没了,我要一副棺材……”
    林玲注意到了,当胡连宝答应土葬的时候,那边的胡连娣和宋老四都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人的以为他们多么的孝顺,想给母亲留个全尸。但是知道内情的她就明白,要是送到殡仪馆的话,殡仪馆的人要抬尸,说不定就会有人看出来问题。
    所以这两个人,一直撺掇胡连宝当场同意土葬。只要人一入土,棺材钉子一钉死了,这个秘密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
    夜晚,刘翠华的三个孩子相继守灵。
    胡连宝守前半夜,胡连娣守后半夜,景宁则全称陪同。
    到了后半夜,胡连娣很快就熬不住了,这死的又不是她的母亲,她已经逢场作戏做了一天了,这会儿实在熬不住了。再瞥一眼看看景宁这小丫头,看起来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于是交代了景宁两三句话就去睡觉了。
    灵堂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晚风悠悠的,仿佛某个人的叹息声轻轻回荡在这寂静的夜晚。
    林玲站了起来,膝盖麻麻的,头还有点晕眩。看样子她低估了九十年代守灵的苦。实际上她穿过好几次,没有穿过年代这么久远的文,加上这具身体简直瘦弱到风一折就断,也不知道这样吹风会不会弄出毛病来。
    看样子,下次穿越的时候,还的考究一下紧急情况下的自救办法。
    现在,她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明天刘翠华就要上山,今晚是最后的机会。对于法医来说,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来到了老太太的尸体前,掀开了老太太的眼皮,看到了三四个出血点。
    ——眼皮底下出血,窒息死亡的证据之一。
    然后她打开了老太太的口腔,对着灯光仔细一看,咽喉部位是紫红色的,显然有淤血。这些都是缺氧而死的特征。
    最后她解开了老太太的围巾,仔细看了看,有一道细微的勒痕。
    这道勒痕很不易察觉,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皮肤松弛,医院的医生很容易就把松松垮垮的颈纹和勒痕混为一谈。但是尸体停了这么两天,勒痕上的淤青就显现了出来,这时候再看就很明显了,那不是颈纹,那就是用绳子圈住的地方。
    胡连娣和宋老四那么害怕送去火化场,就是怕泄露这个秘密。
    摆在这家里头,刘翠华的尸体就是任人摆弄,她必须要把刘翠华的尸体撺掇去殡仪馆!
    ***
    夜晚的农村伸手不见五指。
    天空,地面,一派黑暗。无边无际的乡间小道在两边延伸着。
    林玲很久都不走这么黑的夜路了,如今,她提着一盏煤油灯独自一个人行走着。周围万物寂寥,万籁俱寂,只有她偶尔抬头望着天:这是个多云的夜晚,北斗七星一颗都看不到,唯一可以辨别方向的只有远方的万家灯火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玲听到了狗叫声,叫的异常响亮。
    林玲鼓起了勇气,敲了三四家的门,终于问清楚了大队书记的家在哪里。
    书里面,这个村书记倒是个正面人设。景宁在牢里服刑的时候,日子过得艰苦,还是大队书记派人塞了点钱给她。
    如今,她也只能相信这个书中的好人可以帮助她了。
    “笃笃笃。”她敲了三下。
    大队书记的老婆吼了一嗓子:“谁啊?!”
    “你好,我是刘翠华的养女刘景宁,我奶奶死了,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翠华家的?”王书记麻溜地穿好了衣服。
    这位王书记对景宁的印象还不错。说是村里这么多孩子,只有景宁考上了镇里的高中。假以时日,这说不定还是个大学生呢!
    所以对她这么个读书苗子,书记还是挺客气的,披上衣服,就打开了自家门。
    大队书记的老婆骂骂咧咧的:“大晚上的到我家干啥子?!小心人家骂你是送上门的鸡!”
    “闭嘴,人家景宁是三好学生,将来上大学的!她会不学好?!鸡你个鬼的鸡!”
    “那她有啥子事非要晚上来敲门?!”
    书记的老婆还是看她一百个不顺眼,主要是她的儿子女儿学习都不如景宁好。
    林玲也不跟这女人争执什么,只是解释道:“王书记,我奶奶前日病死了,大伯和姑姑打算把她给土葬。但我听说现在丧葬制改革了,一律要拉去火葬场,不能随意土葬的。我跟大伯大姑他们说了,他们不听我的话,说是明天就把奶奶她送上山。”
    书记明白了:“哦,你想让我出面,劝说你大伯把你奶奶送去火葬?”
    “嗯,国家提倡的嘛。再说了,不葬在公墓,葬在其他地方,说不定几年后,我们村上的地皮要搞开发,我奶奶的坟就要被掘了。”
    王书记点了点头。
    搞丧葬制改革,也是他们村委的责任之一——
    “那这样,你先回家去,明天我到你家去解决这件事。”
    “那谢谢了!”
    这就是她算计的第一步——
    先把刘翠华弄到城里的殡仪馆再说,千万不能草草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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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毛女主要把刘家奶奶弄到殡仪馆,不能立即报警呢?
    因为,这个小山村很偏僻,现在是九十年代,手机啥的也没有,她在乡下是很孤立无援的*(说不定报警还会泄露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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