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再失诸罗城,知府董启严、同知程峻等人被戕。
饶是商铎为官多年, 也不算没见过世面的, 都从未听过这样惨烈的战报。
“五日失三城,兵败如山倒!甄应嘉和周琼这两个废物!”
皇上听第二遍也仍是暴怒不减,现下才知, 原先受的太上皇那些气根本不算什么, 毕竟砸一砸花瓶还能消下去。
然而现在这股火别说砸花瓶了, 直接砸人头都消不下去。
耿忠文不敢再读, 在场几人也不敢继续站着, 连商铎在内, 齐刷刷跪了一地。
商铎转头沉声问道:“二殿下也在闽南,可否无恙?”
耿忠文颌首:“战事一起,南安郡王便首先派人接应了二殿下。”
南安郡王所率部队不似甄应嘉直接在沿海之地, 还算是安全。
商铎蹙眉道:“便是有反叛奸贼勾结,闽南战事也不当至于此。”
一个朝代的建立,都踩着前朝的骨血。那种打着复兴前朝的旗号的奸贼乱党,无论哪个朝代都不少。
且屡绞不亡,时不时就要跳出来恶心一下人。
海寇本是散贼之流,上不得台面。
从来都被正规军打的嗷嗷叫,躲在海上四处飘零。
这会子就算勾结了叛党,也不该一下子势如破竹,跟成了精似的。
闽南当地驻军难道都死了不成?
耿忠文的头几乎都要低到腔子里去了:“八百里加急传战报回来的,并非普通驿站之人,而是凤山城典仪冯启忠。”
“他叩阍请奏圣上,状告粤海将军甄应嘉克扣冒领军饷,使得粤海沿线八城军储不广。以至于战事一起,不得不新募士卒,以至于兵败。”
商铎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皇上直接开骂甄应嘉。
贪婪也该有个限度。其实假充人头冒领军饷也属于军队常见操作。
军伍之中,大家多少都会有点,但你不能越过底线!
听耿忠文这意思,甄应嘉估计吞了大半以上,朝廷以为的闽南沿线兵力,大约连真实情况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无怪乎战事一起兵败如山倒。
商铎又开口问道:“耿尚书,方才军情里所说:凤山城失守,当地都司王宗,同知刘恒庚悉为所害。那其下管辖诸县可有官员尚在,能为冯典仪佐证?”
甄应嘉可是甄家家主,太上皇爱臣。一个闽南小臣,只怕告不倒他。
这回不等耿忠文开口,皇上已然冷冷道:“莫说凤山城了,三城加起来,也只逃出了一个典仪。”
“甄应嘉好利落的手段,朕险些也被瞒了过去。”
众皆默然:此事细想不由令人胆寒,哪怕三城失守,也不至于所有官员竟都未能逃出来,全部以身殉国。
唯有一位典仪跑了出来,还要假扮普通士卒,才能往京城来状告。
可见甄应嘉打仗不行,毁灭罪证的手腕却是狠绝。
商铎便道:“冯典仪此人应当重重嘉奖。”
耿忠文不敢开口,此事他兵部是有过失在的,自然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还是谢羽册附和道:“侯爷所言极是,更要保他在京中不遭人毒手才是,请圣上将此事交给臣去办吧。”
这个甄应嘉的罪证必须活着。
皇上点头应了。
商铎再问:“南安郡王与周琼呢?可与此事有涉?”
耿忠文便道:“关于二人,冯典仪毕竟官职低微,并不清楚。然南安郡王及时出兵,将战况控制在粤海之地,未使敌寇再进一步。”
商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管从前他们府上跟南安王府有什么私仇,但国恨当前,他当然希望南安郡王越英明神武越好。
好在这两位姓周的还不至于跟甄应嘉一样不当人。
皇上目光森冷,转向林如海道:“林爱卿可将历年闽南之地的账目都厘清了?”
金佑忙将账册呈给皇上。
林如海道:“历年所支银两据如账目所示:镇海总制周琼麾下每月兵饷四十八万两,南安王府并粤海将军麾下每月各三十万余两。”
“除了贼寇作乱,近两年南海之地更有一次海啸糟蹋民生。海啸后实津贴各州县一百余万,又以十万作课吏、校士之需,以十余万安置降匪。”
他大笔的款项都说的清清楚楚,其余细账也都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皇上的脸色略微好转,对林如海的那几分疑心就去了。
对甄应嘉自然越发咬牙切齿:京中户部出去的银子既然没错,那也就是说这千百万两,全都进了甄应嘉的腰包!
商铎忽然想起一事,顺手就举报了一下:“去岁海啸后,奉太上皇旨意,荣国府贾存周官复原职不说,更点了学政,正是负责查看赈济南海之灾。”
皇上冷笑道:“荣国府与甄家,只怕是蛇鼠一窝。等朕办了甄应嘉再跟贾家算账!”
林如海垂头不语。
贾政此人,虽然迂腐不通,但倒不至于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想他素日为人,连账都看不明白,估计是让甄应嘉给忽悠了。
钱虽然一点没落到荣国府里,但锅却一点没少背。
然此时林如海当然不可能站出来给贾政说话:况且贾政也不无辜,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