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黛玉关心迎春,难免再问。
商驰便略去了孙绍祖许多恶心行径,只略说了说他家中常有被他殴打致死的丫头,被悄悄拖出去埋了。
单此一件,就足够叫黛玉厌恶的了,便忙请了凤姐儿过来。
因知道凤姐儿不识字,便只将书信交给她,请她转给贾母和贾琏,不要叫迎春进这个火坑。
凤姐儿这里还没来及说话,就听有声音从门外传来:“史太君才不会管呢。”
原来是商婵婵打外面进来。
黛玉对她招了招手,笑道:“这样的事儿,你还未出嫁,原不该听的。但我也管不了你,既来了就快坐下,外头这样热,我这里有冰碗吃。”
商婵婵坐下对黛玉笑了笑:“还是林姐姐知道我。”
然后对凤姐儿道:“我不信史太君不知道孙家不妥。但顶多出声劝一劝你们府上大老爷,然后就算了。”
“至于你们家大老爷,更不会听。”商婵婵冷笑道:“他这是欠了孙家五千两银子,将女儿卖了抵钱呢。”
凤姐儿虽早隐约听过此事,但这会子叫商婵婵直接点出来,也臊得脸上通红。
商婵婵也无所谓,继续当着儿媳妇揭人家公公的短。
“好在现在有个法子。”
“宫里有和亲的传言。如果贵府大老爷发现,女儿不止能卖五千两,说不定还能卖个郡主,那大约就会同意退婚了吧。”
凤姐儿想了想贾赦的为人,觉得商婵婵这法子能管用。
黛玉是对付君子的道理,商婵婵却是针对小人的利诱。
哪一个能打动贾赦还用说吗?
她心里明白:别说给贾赦等人看孙绍祖打死丫鬟的事实了,估计孙绍祖就算打死迎春,也不会叫贾赦改了心意。
于是回头就叫下人们在贾赦耳边吹风,说和亲做郡主的好处,果然有了效果。
然而她没想到,贾赦一点儿脸也不要。
这边想把女儿卖个更好的价格,却连从前的五千两也不舍得,逼着贾琏来出——贾琏的钱就是凤姐儿的钱,这简直是割了她一块肉。
所以气的出来就开骂。
贾琏继续和稀泥,哄凤姐儿道:“原本我听了此事就为难。你还不知道父亲的性情?
上回我劝了石呆子扇子的事,就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叫我滚。何况是二妹妹的婚事,轮得到我说话?
还是奶奶有主意。这会子救了二妹妹也算是一桩功德,以后好报在咱们女儿身上。”
凤姐儿眉毛倒竖:“呸,这是什么话,你也该有些刚性儿才是!我的巧姐可不许人这样摆弄!”
然后又道:“你真要将二妹妹报上去和亲?”
贾琏摇头:“不过是哄父亲罢了。一来我听林姑父说过皇上不赞同和亲之事,此举能不能行还在两可之间;二来,你也知道二妹妹的性子,面团儿似的,这不是逼她去死?”
凤姐儿这才把眉毛放下。
冷笑一声:“二房那边也是怕了——谁叫他们自作聪明送菜单子进宫,害的贵妃娘娘给老圣人进错了菜。被皇上下旨斥责,更连母家都不许见。这可不要赶紧再送上一个女儿吗?”
此时荣熹堂内,王夫人拉了探春的手,带着从未有过的慈爱神情,将和亲之事说了。
然后对探春苍白的脸色视若无睹,只笑道:“我知你是个有孝心的,放不下府上。你只管放心就是,我跟老爷都会一应替你照应到的。”
探春连着嘴唇都有点发抖。
是,她往常是看不上赵姨娘上不得台面的粗鄙,贾环自甘堕落的不上进。可到底是她的亲娘和弟弟。
现王夫人这话可不是掐着二人来威胁自己?
半晌探春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太太抬举我,疼我,我心里都明白。就是不知道老爷……”
王夫人笑着截断:“老爷为人端方正直,对着老圣人圣人更是一片赤胆忠心,当然最是赞同不过的。”
探春只觉得齿冷:这就是她的父亲。
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在替迎春可怜:她往贾母那里去回账目,谁知听到贾母跟邢夫人在说迎春的婚事。
贾母不甚赞同,只说孙家不好,然到底懒得出手管,就这样默许了。
探春当时站在帐子外头,心里怜悯迎春。
也为自己担忧,不知道自己要嫁个什么人家。
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要去跟异族和亲!
闽地之事闹得很大,连她这样的闺阁女儿,也多少了听闻了些。外头把闽地的叛贼说的茹毛饮血青面獠牙的恶鬼一样。
屠城的事情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当然这也跟朝廷宣传的有关,希望激起人民群众同仇敌忾的心理,当然把闽地的敌军说的面目更可憎了三分。
探春心中又恨又怕:现在贾政王夫人居然让她去跟这样的异族和亲!
舍出她的命,去给贾家换一个郡主的名头,为荣国府换一个为国尽忠的名声!
牺牲这件事,都是说别人容易,但轮到自己身上,绝不可能欢欢喜喜毫无芥蒂的就去了。
何况探春这根本不是自愿的,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