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苏黎世,静谧而安宁,从内到外散发出一股平和怡人的气息。
林君绰的房子离苏黎世湖不远,来这里的大半个月,他们时常会沿着苏黎世湖散步。
苏黎世湖是由向西北流动的林特冰川和莱茵冰川形成的一个冰蚀湖,面积并不大,湖面上的码头停驻了各色高度桅杆的游艇。苏黎世湖旁边有一条沿湖的小道,路边有路灯照明,让市民晚上也可以行走。
从水面吹来了清爽的凉风,吹散了整日的疲累跟倦怠。
林暮亭在外面并不是很敢跟林君绰表现出来亲密的关系,微微走在后面,跟着林君绰的脚步。
即便已经走了好几次,可他实在是不怎么认识路,没法在前面带路。
看着林君绰修长而形状美丽的手掌,他第无数次在心里唾弃自己这别扭的个性,要是他能不别扭,就能握着林君绰的手一起散步了啊。
林暮亭正想着心事,没留神前面的男人已经停下了步伐,径直撞到了林君绰的怀里,感觉自己鼻子都被男人的胸膛给撞掉了,瞪着眼睛控诉男人,“先生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林君绰摸摸他的鼻子,末了弹了弹他的额头,“想什么呢?我不拦着你,是不是要走进湖里去呢?莫愁湖据说是有一个美人莫愁,苏黎世湖可不会因为我们暮暮掉进去就改名。”
林暮亭被男人的恶人先告状惊呆了,气道,“我在想事情,你撞着我了,你还不道歉,还说我!”
少年被林君绰养了这么久,胆子跟脾性都大了很多。一双波光流转的明眸因为生气,眼睛里都有星光一般的光芒,林君绰继续逗他,“我撞着我们暮暮了,要不就以身相许,把自己赔给我们暮暮,成不成?”
“先生!”林暮亭被林君绰的没脸没皮给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红着脸叫了林君绰一声。
林君绰笑着摸了摸少年的头,后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斯蒂芬,这是你的爱人吗?真是个可爱的小伙子。”
原来是邻居的路易斯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跟妻子一起出来散步。
林暮亭不妨被外人瞧见了这一幕,一时有些羞怯,低着头扯着林君绰的衣服,站在一旁不说话。
路易斯一家早就知道林暮亭的腼腆个性,并不多责怪,路易斯夫人寒暄过后,还跟林君绰说起了他们家的花园,“我们的法国玫瑰总是种不好,从来没见过开花。”
路易斯的大女儿妮可儿啧了一声,“妈妈,你给玫瑰浇了太多水了,我早跟你说过不能天天浇水。”
“书上是这么说的,要经常浇水。”路易斯夫人不满,提出了自己的证据。
“经常浇水不是每天浇水”路易斯的小女儿安妮抓着爸爸的手,一脸的小雀斑显得格外可爱,机灵活泼得跟个百灵鸟一样,“妈妈你以为玫瑰是水生植物了。”
她数落了自己妈妈一顿,凑到林暮亭身边,“evening, 我们前几天去吃了华国火锅,那味道还比不上我们的乳酪火锅了。那家店肯定是骗我们了,我们以后开一个火锅聚会,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华国火锅!”
林君绰带着林暮亭来苏黎世没几天,就在家里开了一个聚会,邀请了周边的邻居来做客。林暮亭这么一个乖巧腼腆的少年,很容易地获得了几乎所有邻居的好感。
欧洲对于同性恋的态度较为开明,连普通小孩子都不会认为同性恋有什么特殊。诸人对于林君绰有了一个这么小的恋人,连奇怪一下都没有,就自然而然地接纳了这么一个可爱的邻居。
因为他们那次聚会做了火锅,周边好几个家里的瑞士小孩子经常在学校里炫耀,他们吃到了最好吃的华国食物。
两个小女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根本就没去过华国,也没吃过什么华国的美食,说出来的最好吃,水分大得跟个航空母舰了,可在林暮亭听着,心里还是很高兴。
虽然那是他第一次学做火锅,成果并不怎么样,但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得到了他人的认同跟称赞,是一件无论如何,也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啊。
两家人碰到以后就一起沿着苏黎世湖走,妮可儿跟安妮两个人围着林暮亭,一会儿说他打工的餐厅里的趣事,一会儿问林暮亭什么时候再在家里办聚会。少年人的生活里,除了上学,就是五花八门的玩乐。
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享受他们无忧无虑的时光。
路易斯跟夫人则在一边跟林君绰聊了起来,不时看一看这热闹的三个孩子。
他们走了大半个小时了,三人都打算往回走,湖边有一对夫妻上前来用德语问路,“打扰了,请问阿斯科那酒店要怎么走,我们迷路了。”
苏黎世湖旁边的植被茂盛,又是晚上,灯光昏暗,游客在这里迷路十分正常。
路易斯跟他的夫人都是瑞士德语区出生,刚才跟林君绰也是用德语说话。这对游客应该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才过来问路。
路易斯给他们指了路,问路的男士笑着道了谢,说了一句,“先生,您的方向感真好,德语听上去是汉堡那一带的口音,您一定是德国人吧?”
男士这句话一出口,路易斯一家的脸色就拉了下来,路易斯夫人冷着一张脸回道,“我们不是德国人,我们是瑞士人。”
问路的男士明显感觉到了路易斯一家人的不快,妻子拉了拉丈夫,两人道了歉就跟众人道别。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姐姐妮可儿扯着林暮亭往前走,她比林暮亭还小,已经比林暮亭还要高了,“evening,你要记得,以后千万不要随便听见别人说德语,就说他是德国人啊。”
“每个国家,每个民族,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地方,有他讨厌跟喜欢的东西,我们尊重,但他们不能因此干扰到别人”妮可儿一本正经地点头,双手还向前伸着,做出一副演讲的架势,路易斯夫妇鼓励地看着她,“我们虽然说德语,但我们是瑞士人,瑞士是我们的国家。世界上那么多说德语的国家,难道说德语就是德国,说英语就是英国呢?
“我们还是讨厌被说是德国人”安妮在一旁也道,“我们班上的哈里森是奥地利人,有一次有人说他是德国人,哈里森跟那个人打了一架了!”
林暮亭几乎是有些震惊地略微张开了嘴,倒吸了一口气,“就因为这个打架?”
路易斯夫人笑着解释道,“奥地利被德国侵略过,挺多奥地利人都非常讨厌德国。”
“就跟我们讨厌日本一样吗?”林暮亭立刻联系起来华国的历史。
“历史上有世仇的国家很多,奥地利跟我们的情况还不太一样”林君绰道,指了指苏黎世湖旁边的公路,“奥地利的公路,高速跟非高速的颜色跟德国完全反着来。奥地利俗语里面,有一个专门用来代指德国人的词,叫做’ piefkes’,就是傲慢呆板的德国佬。这个词能够取代german,成为奥地利人都知道的一个词,本身就代表了很多问题。”
路易斯先生补了一句,“德国跟奥地利都说德语,华国跟日本可不是说同一种语言,也不是一个民族。”
等到他们跟路易斯一家道了别回到家,林暮亭不解地问林君绰,“先生,奥地利跟德国,我们跟日本,以后能和解吗?”
“你为什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林君绰有些疑惑,正常人是不会想到问这么宽泛这么大的问题。这是国家跟民族之间的问题,远不是一句话能够解释清楚的。林暮亭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神色郑重地问这个,本身就有些不正常。
“先生,我是说,假如有一个人伤害了你,假如”林暮亭想了想,斟酌地组织了自己的语言,“他欺骗了你二十几年,利用你的真心,你觉得这个被伤害的人,可能跟这个人和解吗?”
这个孩子肯定不知道,一个人说假如,一般说的就是自己身上的事情。
“二十几年,不是二十几天”林君绰脱了身上的外套,坐在沙发上,给林暮亭倒了一杯柠檬水,“给一根木头钉了钉子,拔出来,这个痕迹就不存在了吗?”
“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啊!”
林暮亭不知是在说服林君绰,还是在说服自己,“一起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往前看,不是挺好的吗?”
他急切地想要反驳林君绰,向前走了几步,无意识地撞到了桌子上的法国玫瑰,瓶子掉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把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林君绰忙走了过来,却发现男孩的眼眶都有些红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好了,暮暮,就是一个花瓶,碎了就碎了。我可不会因为一个花瓶,就把我们暮暮给卖了抵债。”
男孩却好像把他当成了救命的浮木一般,紧紧抓着他的手,“先生,他们真得不能和解吗?”
这是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林君绰凝视着男孩惊惶不安的眼睛,语气中有不可置疑的温柔,却又直直到了林暮亭最痛的地方,“刚才妮可儿说的,每个人都有他喜欢跟讨厌的东西,不能横加给别人。孔子有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暮暮,假如你是那个被伤害的人,你能愿意和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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