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亲近的话,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才会说的,金玉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沈浪也不再强求,问她:“要嫁人的事,安排好了么?”
许是沈浪这时候受了伤,如同一只病猫,说话都费劲,便让金玉心生不忍,忘了他这只老虎前些日是如何作威作福的,老实说:“没有。”
当然没有,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你不是看中了宋固?”沈浪感觉,笑意完全按捺不住。
金玉眼珠子一动,也不说话,给他涂药的手再微微使劲,在伤口边上。
沈浪倒抽一口气,但也不与她计较:“刚刚宋固跪在地上,和我说,他要去找你,你没有遇上他?”
“没有。”金玉继续低头给他擦药,十分认真,琼鼻上一层细细的汗。
“那还不去追他?”沈浪继续问。
金玉笑而不语,给他一圈一圈缠纱布。若是宋固对她表白心意之前,她不知道绿微的想法也罢,可是现在,叫她如何去追宋固?
“那我猜猜,你为何不去追他。”沈浪笑,“你——根本不喜欢宋固,只是想要同他度过这一时时艰,便不想抢了姐妹的心头好。毕竟你若真心喜欢宋固,又如何会将他让给别人。”
陆明这时候进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家爷:“是啊,有些人真是大方,自己心尖尖上的人,竟舍得让给了别人。”
金玉恨不得把手中的活计全部都交给了陆明,也没空想他话里的意思:“虽然我不喜欢宋固,但也想过长远。既然嫁了人,当然要好好过日子,人生又不全是情情爱爱——”
沈浪不禁抬头看着她。她还真想和宋固一辈子?
这时候,宋固满脸通红地从外面冲进来。跑去马场,听说金玉来沈府找他,便只能十万火急跑回来,没想到是这幅场景。
金玉正坐在床沿,手上还握着纱布的一端,另一端是赤膀的沈浪,还有冷眼的陆明。
宋固的脸更红了,他眼神闪躲,看向金玉,给她打手势。
可惜金玉完全看不懂手语,自然愣着没反应,只呐呐放了纱布。
陆明依旧有条不紊给沈浪绑纱布,系好,只当没看到宋固。
沈浪披上外衣,对金玉道:“宋固问你,要不要嫁给他。”
真不知沈浪安着什么心,嘴角竟带着一丝讽刺的笑。
金玉对宋固平静地说:“我找到人嫁了。宋固你见到绿微没?”
她是彻底死心了。不管宋固是什么想法,一旦绿微搅进来,很多问题就不是二选一那么简单了。
沈浪听到这个回答,表情很玩味。刚刚某人还垂头丧气,担心自己嫁不出去,现在就说有夫婿人选了,这个谎说得好啊,很得他的心。
陆明分外得意,他今日告诉金玉,绿微也喜欢宋固,金玉果真就退了一步。下一步,说不定就能发现爷的好。
宋固知道,金玉怕是知道绿微喜欢他,赶紧一通乱舞解释。
金玉看他急得满头汗,只能回头看沈浪:“什么意思?”
“他说,他不喜欢绿微,他喜欢你。还问你,”沈浪只略略披了外衣,敞着胸膛,凑近金玉,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阿善你要嫁给谁呢?”
宋固急得上前两步,抓住金玉的肩膀,眼神真挚又焦急,又看了看沈浪。
“他问你是不是要嫁给我,还不回答他?”沈浪系着衣带,神态怡然。他在八仙桌边坐下,拿起桌上那一串葡萄,挑一颗最大的。
说了只给宋固一次机会,他沈浪便说到做到。
“不是他。”金玉指着沈浪,神态语气相当果决。她知道宋固误会了。
沈浪大概是伤口太疼,手一抖,吃到嘴边的大葡萄滑落,在地上滚了一圈的灰。
陆明正好踩上去,他的脚都差点崴了。金玉就算放弃宋固,也不要他家举世无双的……的的爷么?
看着脚底被踩化的葡萄皮,陆明觉得,“举世无双”也许存疑。
宋固知道,金玉没有选择沈浪,但也不会再选择他,这些都是借口。他松了手转身离开。
间接被金玉拒绝,沈浪又摘了一颗葡萄,警告她:“不许再染指我的人。”
若干年之后,金玉很是怀疑,沈浪不许她染指宋固,为何会让她去染指他本人?
·
这次和宋固的事情,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金玉慢悠悠晃回马场,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霍芙。
金玉有点紧张。宋固折返沈浪的房间找她,情绪激动,还特地表明他不喜欢绿微。
再加上绿微也时时关注宋固的行踪,那么,绿微和宋固碰面,并表明心意,便是很可能的事。宋固拒绝人,十分直白,怕是绿微现在还崩溃着。
金玉很怕霍芙提起绿微如何。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就是很心虚。
奇怪的是,霍芙没有提及绿微,反倒平常模样,兴奋拉着她坐在院子里的廊檐小凳上——八卦。
这次被八卦的对象,是温凝主家和她的未来夫婿诸葛覃。说起来,这两人的陈年旧事,还真是弯弯绕绕。
诸葛覃年轻时生得十分招女人喜欢,桃花尤其旺。家中有个大马场,常年垄断凉雁关的马匹供给,他就是东区马场老板的亲弟弟。有财有貌,偏喜欢上毫无身份背景的温凝。
温凝主家当时年方十六,被诸葛覃的老母发现恋情,自然是各种打压,棍棒没少上身,说叫她以后都不敢做狐媚事勾引有钱人家的少爷。
也不知为何,这诸葛覃没出来为温凝说话。温凝脾气大,一气之下自立门户,一步步稳扎稳打创立自己的马场,专门和东区马场对着来……
霍芙八卦的时候神采飞扬:“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也从未娶妻,只家中两个通房,生了个庶长子,可把老太太给气坏了。”
“照温凝主家的性子,如何会答应?”金玉十分奇怪。
霍芙摇摇头:“谁知道啊,这次诸葛覃带着聘书来的,明媒正娶主家,听说老太太一个字都没敢说。我去看了那诸葛覃,真真是个美男子。这都将近四十了,美须髯一个呐,看得我这春闺少女都心旌荡漾的。”
“老太太不敢发表意见,看来东区马场彻底崩盘是真的,他们指着主家力挽狂澜吧。”金玉叹一口气,人生在世,好像总是算来算去。
霍芙点点头,同她看着远处的落日:“主家当然也知道老太太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她是个经事的人,不会真是争一口气,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吧。”
“所以这世上,一个女人嫁得如何,跟年纪还真没关系。”金玉嘴角牵起一丝笑。
“咱俩算是想到一块了。”霍芙鬼灵精怪一笑,“女人想要嫁什么样的男人,端看你有没有钱。有钱便有自由,便可以掌控自己的未来,以至于生死。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你,唯独金钱不会。”
金玉笑着,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一点:“你可真是钻进了钱眼里。”
“实话实说嘛,”霍芙缩着脖子,抱住金玉的胳膊,“以我们这样一穷二白的出身,能活成主家那样子,便是人生巅峰了吧。”
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
回头看,是陆明,他来做什么?金玉有点点紧张,直到——
陆明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个精巧的胭脂盒:“给你。”
这个胭脂盒上刻着三个字——“定香闺”,这可是京城有名的脂粉铺子,上等货色,求都求不来!金玉惊呆了。
“多谢陆先生。”霍芙悄然一笑,还轻轻咬了唇。
陆明嘴角微微翘起,步伐轻快地走了,没有一句废话。
“你什么时候同陆先生认识,还好上了?阿芙,快如实交代。”金玉伸手去抢她手心的脂粉盒子,调笑她,“让我也见识见识。”
霍芙捂紧手里的胭脂盒,咯咯咯的笑着跑走了,浅粉色的裙子在夕阳里,水波一样荡,很柔美的弧度。
陆明这样一个大男人,沉默寡言,竟然专程给霍芙送一盒胭脂,真真叫人艳羡。
仔细想一想,陆明沉静办事稳妥,霍芙低调又聪明,这两个人可谓是天生一对。金玉想起了宋固,还有绿微,她无奈地苦着脸。
总得和绿微当面对一次。
回房的路上,必春拦住金玉:“主家有事叫你去。”
究竟是什么事,必春丝毫不透露。
金玉踏进主家温凝的房间,有淡淡的香气,主家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梨之姐正在摆桌子上菜。
这是主家吃饭的时间。
主家拿起筷子,招手叫金玉一起吃。
有种鸿门宴的感觉,金玉连忙摆手:“多谢主家,我已吃过了。”
温凝笑着道:“你这几日都没有找我,看你这情形,怕是没找到合适的人罢。”
原来是为了嫁娶的事吗?可是院子里也有没合适对象的姑娘,为何主家单单叫了她来?
金玉猜不到,只低着头不作声。
看她这模样,温凝又放了筷子,干脆直白挑明:“你要信我,我安排的是侯府的沈公子,你也当知道,他家底丰厚,在我们这里做官,给这样的人家做姨娘,你——”
“侯府的沈公子?”金玉十分吃惊,这背景确实有点过于宏大了,“哪个侯府?”
“靖远侯府。”温凝很满意金玉的表现,“总之,你给沈公——”
“靖远侯府?!”金玉倒吸一口凉气,她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但这个靖远侯府的公子花边消息可是不少。
传闻他十分放·荡不羁,招桃花,见着个女人便要上去撩一撩。
想想这靖远侯府也姓沈?再想起沈浪那浪荡子模样,金玉忍不住啧啧啧~
温凝看这情形不太对,赶紧安抚:“你放心,你姐姐妹妹好几个,都一起安排,必是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金玉真是替这个所谓的侯府公子肾虚。
这时候都不忘享国难福,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叫主家温凝批量打包妙龄女子送他做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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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脚底被踩化的葡萄皮,陆明觉得,“举世无双”也许存疑。
沈浪给陆明笔芯:不要怀疑你看男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