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宁氏便找上了金玉,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通:“怪只怪你们太招摇。”
金玉没说话,打量宁氏的神情。
宁氏看她这般沉默,觉得有了进展,给她继续絮叨:“你也不要怨我,这个事情不由我做主,谁叫浪哥儿得罪了长公主呢?再说,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使劲闹也没用,说不定影响浪哥儿一辈子的命途。长公主同太子可是一母同胞的呢。”
言外之意是,太子登基之后也没有他们好果子吃,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
送走宁氏,金玉有些疲累。这些天,她总是容易累。
沈浪回来时,外头天色有些暗了。金玉一觉睡到了月亮挂起。
得知金玉还睡着,沈浪刚要推门进去,张妈妈拦住他,还将他拉到了一旁,告诉他今天宁氏过来了,还找夫人说了一会话。说的是什么,张妈妈没听到,但是夫人好长时间没说话,也没有吃晚饭,便去睡了。
沈浪却很明白。
金玉醒来时,沈浪在桌边坐着,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外头黑透了,只有一弯峨眉月,月光十分淡。房里也没有点灯,金玉翻身,她看着沈浪的脸,还有他的轮廓。
突然,他睁开眼睛,看着金玉:“醒了。”
金玉坐起来:“嗯,有点饿。”
“我叫张妈妈把饭端来。”沈浪说。
张妈妈早就把饭菜放在锅里温着,端过来直接吃。
都是平日她最爱吃的,但金玉味同嚼蜡,吃了半小碗米饭,索性不吃了。
沈浪盯着她的饭碗半晌,她从没有这样吃半碗扔半碗的习惯。他说:“没胃口的话,吃点零嘴吧。”
张妈妈把一些腌制的果子拿来,给金玉尝尝。
沈浪还在吃饭,金玉便坐在他边上,有一颗没一颗地吃果子。有些太甜了,她吃得直皱眉,但有的酸酸的,味道还算可以。
沈浪看着她手边,各种果子,也就李子被她吃了个精光。他给张妈妈使了一个眼色,张妈妈去拿了一叠糖腌梅子来,不动声色放在金玉手边。
金玉吃了一颗,味道……好像很不错。记得之前在凉雁关,刚嫁给沈浪时,她病了,沈浪喂她吃药,怕她苦,竟给她塞了一颗梅子。当时觉得好酸啊……
金玉伸手去拿梅子的手,蓦然停在半空中,转而吃李子和桃子片,若无其事。
她不想事情变得复杂。
沈浪放了碗筷,漱口抹了嘴。
金玉先开口:“侯夫人今日来同我说,长公主要给你说亲。”
还让你休了我。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沈浪握着金玉的手,“相信我。”
沈浪说过,让金玉尝试相信他。
金玉点头:“嗯,那你去处理罢。”
来京城之后,这事那事就没有消停过,金玉很是精疲力竭,总是感觉很无助。就说长公主要逼人休妻再娶这样的事情,史上不是没有,长公主也不是最后一个。而沈浪虽有些本事,事事都在他算计内,但他现在也只是京城一个虚官,根本无法与蛮横的长公主抗衡。
这件事就算闹得头破血流,吵到皇帝眼前,大概皇帝也只会说长公主两句。而她却可能失去所有,金玉就是烦这个。
吃了这一会儿饭,她好像又有些乏了,干脆去洗了睡觉。
晚上沈浪倒是老实了,抱着她在怀里,没有胡来。金玉正苦恼,若是真有身孕,该怎么办。她想暂时瞒着沈浪,但若真有身孕,她不能和沈浪同房,该如何提分房是个问题。
半睡半醒之间,沈浪的手轻轻搭在了金玉的肚子上。
金玉蓦然就醒了,她抖了一下。
沈浪问她怎么了,金玉摇头,从背对沈浪,换成面对沈浪。这样他的手,便不会放在她肚子上。
一室的安静,比起往日,空气都变得更凉了。
沈浪说:“阿善,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我三件事。”
金玉蓦然睁开眼睛。
沈浪胁迫她答应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沈浪不许她透露过往的事。这要求实在简单,沈浪看着就像是闲来无事玩玩而已。后来,金玉被他强娶,他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些。
金玉也就差不多忘了,她曾经答应过他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也以为沈浪喜欢她喜欢到……不会再跟她提要求。
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记得。”金玉说,她的上下牙齿紧紧咬住。
又过了好一会,沈浪都没有说话,金玉以为,他只是想要借此敲打自己——不要忘了,她还是在他手心里的。如果他喜欢她,当然可以让她开心地过日子。但是如果……
沈浪的喉头有些灼痛,他说:“那便给我生一个孩子罢。”
他抱紧了金玉,将她贴在自己胸口。
金玉头顶着他的下颌,盯着他的中衣,一片白色,在黑暗中也是白色。涂了一圈又一圈的阴影,仍旧是白色。鼻端是他的气息,清新的皂角味。
她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沈浪说:“阿善,永远不许离开我。这是第三个要求。”
他了解金玉。她可能会为了想要的东西拼尽权利,等到哪天精疲力竭,可能就不打招呼,直接从你身边溜走了。就像当初她从家乡离开那样,她明白了什么事情永远也不能得到,她就会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再也不回头。
金玉的眼眶已经湿了,她确实在考虑,要不要放手算了。今日下午,她坐在堂前,看着茂密的树冠,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七月了。
她想起来去年这时候,她从家里逃出来。那时候,她没想到会遇上沈浪,她只想要单纯活得想温凝主家那样。有钱便好了,谁也不能挟制她。长公主不可以,宁氏不可以,沈浪也不可以。
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再有牵挂。
至于她答应沈浪生孩子,孩子她会生,但也会带走。她是想得很清楚。
但是沈浪又说了一遍:“阿善,我说过,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他的语气里带了冷意。
金玉没有说话。
但沈浪感觉自己的胸襟有了湿意,他喉结滚动,抱着她:“你不要担心我,长公主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宁氏必然是拿自己的前程威胁她,他都知道。
“嗯。”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刚大亮,金玉送了沈浪出去,想要回去再睡。张妈妈慌忙火急来说,前头有三个人来找,说是夫人娘家人?
张妈妈一脸惊愕,金玉则是一脸的惶恐。
她早料到,她祖母许氏不会放过她。她临走之前,将祖母的首饰都偷了,让祖母背上那么大一笔债务,她自己是不会干活挣钱的,肯定要找到她。
迟早的事情。
只是不清楚,他们如何找到京城,还找到了她的院子。
金玉忽然觉得有些头晕,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她要想想该如何稳住局面。
外头还有个长公主等着她和沈浪拆伙,这时候她娘家人来了,岂不是将刀子送到别人手里,任人鱼肉吗?
“这怎么办?”张妈妈也意识到,夫人这娘家人不是什么好人,不想是来找人寻亲的,更像是来找茬的。
那人还在外头,尤其是其中一个汉子,他喊:“阿善,你开门,是父亲我。”
那一声声,叫金玉心惊肉跳,过去的恐惧重新浮上心头。好似只要开了那一扇门,她就重新回到了毫无招架的过去。可是,她不想。
张妈妈拿了帕子来,给金玉擦脸。
金玉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也就是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她喜欢沈浪,她是不可能离开他过安稳日子的。她不能离开沈浪,就算日子再苦再烦,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的这一年,是她人生里过得最好的一年。他的眼里有她。
金玉扶着肚子,慢慢站起来,盯着那不时震动的门栓,深吸一口气往前走。
张妈妈看她这阵势,知道事情怕是坏了,拉了她一把:“要不让人去叫爷吧,让爷来处理。”
金玉摇头:“这件事不要告诉爷。”
沈浪做什么都行,但这不是总要依靠他的理由。既然要和他站在一起,说好风雨同舟,自然要彼此分担。她自己的事情,她要自己终结。
沈浪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
她不会让这些人再一次横在自己人生路上的。
·
酉安石在门外拍了许久,除了一个妈子来问话,说是要进去问问夫人,接着又把门给拴上了。
他对母亲许氏说:“母亲,我看是弄错了,阿善怎么可能住在这里?咱们走吧。”
“哼,走什么?这伢儿从小就忒坏的心眼,不然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呢?我看就是这里!继续敲。”许氏一把老骨头了,却还精气神十足。
一想到敲开这门,就是敲开了金山银山,许氏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她牵着一旁的瘦高男子:“川儿啊,你伯父胆子小,你陪着祖母,如何?”
这川儿便是金玉的堂兄,当初金玉被卖给刘员外,换来的银钱就是给堂兄换嫁的。
酉川连连点头,伸手去拍门。
一旁被说胆小的酉安石唯唯诺诺对许氏解释:“我是怕引起误会,母亲。”
酉川倒是想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祖母,若是阿善这死丫头在里面,却不肯给钱怎么办?”
许氏十分神气:“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她若是不肯给我们点好处,她休想自己过得安稳。有哪家老爷敢要她这样家世的女人,她不让我得意,我叫她也没得大树好乘凉。”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开了,露出了满脸微笑的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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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泥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定要尽量冷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要人身攻击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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