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锐许是在向北的小帐篷里过分损耗了“精力”,爬上车时仍然十分困倦。向北先他一步上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紧抿着嘴唇。齐锐看她惨白的清秀脸庞,实在很难和昨晚在自己面前那个蛮横霸道又鄙俗坦然的成熟女人联系到一起。心思微动,他不假思索坐到向北身边的空座上。
闭目养神的向北因为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睁眼一看是笑容满面的齐锐,她的眉眼也多了一抹笑意。
“我寻思昨天晚上也没怎么招惹你,怎么一上车就看你拉着脸?大清早的,谁让你不痛快啦?”
向北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起太早。而且肚子里还没东西,这几天基本习惯起床就一大碗牛肉面的生活了,乍一没有还有些不适应。”
“没事,睡一觉到了阿拉善左旗,换个花样,吃吃内蒙早茶。他们当地的炸果子奶皮子奶豆腐都很好吃,羊肉也好吃,不膻。对了,晚上要去一家烧麦馆,他们家的羊肉烧麦做的特别好吃,你可以期待一下。”
向北这一趟旅程虽然走得怨声载道,天怒人怨,但细想这一路,她还真没亏待自己的胃。他们的所谓西北深度游,其实就是由几个资深驴友牵头负责制定计划,齐锐对接的就是美食部分。每到达一个新地方,便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杀去预先定好的饭馆。齐锐的眼光非常毒辣精准,一趟西北游下来,虽然出于地域原因肉食摄入较多,消化略有不良,但还真没踩过雷,甚至不知不觉给向北种了很多草。比如只有西北当地限定的甜胚子奶茶,正宁路小吃街的牛奶鸡蛋醪糟,敦煌特产杏皮水,据说总厂在内蒙的大窑嘉宾……向北是山西人,面食动物,一向自豪家乡的刀削面,在大西北这段时日,天天受牛肉面浸润,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厚着脸皮竖拇指说,兰州牛肉面(和山西刀削面并列)天下第一。
齐锐说完接下来的美食安排,让她因在空调车内产生的恶心都舒缓了不少,一路明里暗里享受了齐锐的太多照拂,她信任他的安排。
怀揣着这一点美好的期盼,向北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已是在目的地,齐锐叫醒她,跟在男人高大的身体背后下车,她还在暗自庆幸,这一路居然没有晕车!
一行人被见缝插针地安排在不同雅间,但店里生意火爆,雅间数目有限,齐锐和店家商量一二,几对关系不错的人员被分到了小桌,向北晕头转向的,跟齐锐挤到一桌。他如数家珍地给自己介绍着面前摆的这些食物,“奶豆腐,奶皮子。生吃泡着吃都好吃,蒙古果子,当地的一种面点。切好的羊肉片你也可以泡到奶茶里吃,内蒙羊肉是真的好吃。你可泡奶豆腐奶皮子和羊肉,果子你看心情泡,干吃也没问题。”
她咬了一口蒙古果子,按照他的推荐,默默等着茶碗里的奶豆腐变筋变软。之前因为不太熟,向北一直没拉下脸和齐锐好好说几句话,这次得了空闲,她终于可以问出心里的疑惑,“我感觉你好像特别懂吃?这一路上选的店都很有特色。”
“没那么夸张,只是工作的积累。我做美食相关工作,刚工作那会儿,各地小吃断断续续吃了不少,也结交了很多朋友做向导,一来二去,就能得到当地人推荐的好店了。”
“你不是第一次来西北?”
齐锐的眼里闪烁一下,“来了有好几次,都是出差。玩是没玩过,这次是第一次,但吃是已经吃了很多遍了。”
向北看他一副捂着心口的模样,心知他以前出差免不了踩雷,当美食爱好者是福分,但把美食做成了工作,未尝不是另外一种苦不堪言。
在阿拉善左旗待得这一天,休整之余,主要是为了品尝一下内蒙当地美食,一趟西北游下来,他们对肉都有些适应不良,齐锐挑得店也尽量避免吃这种硬通货,中午吃的是巴盟烩菜,晚上是他事先和向北预告好的羊肉烧麦。
皮薄馅大的烧麦确实给向北带来了惊喜,甚至过于对她胃口。众人于第二天继续喝蒙古奶茶,向北决绝地拉着一脸无奈的齐锐陪她吃烧麦,过了一把瘾才心满意足地同他一起回了宾馆,等待定好的车将他们送去当地的机场。
两人因为不可告人的夜间密话,开始走近彼此。而在阿拉善左旗的这一日,向北一直跟在齐锐身边吃吃喝喝,到了机场,她也下意识跟他坐在一起聊天。公共场合,他们不聊成人的话题,只是说着说着,向北就羡慕地摸上了齐锐鼓鼓的肌肉。因为手感过于好,摸上去后实在不忍放下手,她甚至大张旗鼓地揉搓起他的胸膛,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因为她平素实在太过沉默,而个子高挑的齐锐本就惹人注目,仅在阿拉善左旗的当天,所有人都留意到向北的变化。机场里对着齐锐的胸肌大揉特揉,自是吸引了一众目光,齐锐感受到他人的注视,红着脸小小咳嗽了几声,向北浑然不觉,纤长的手指甚至绕着他的乳突打起了圈。知道这女人早就陷入了浑然故我的世界,根本唤不醒。他索性放弃,硬挺着身体,等着她彻底把玩个痛快。
过了一把瘾的向北美滋滋收回手,又对着他的肌肉煞有其事地感慨,“哎,要是有个人平常能带着我去健身房,我也不至于体质这么差,天天生病。”
“那感情好,咱俩要是住的近,你可以去我那边的健身房,我的教练以前跟我是一个军区的,可以把他推荐给你。”
“一个军区?你当过兵啊。”
齐锐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初中那会儿特皮,没读完书就被我爸抽着当兵去了。结果当了叁年兵得出结论还是读书好,所以退伍后我就又回去上初二去了。”
“那你这样岂不是晚了好几年读大学?”
“还好,后面我跳了级,还不算太耽误。后面高考也争气,虽然没出东叁省,也是国内的王牌了。”
“不会是传说中那个大到基本整个城市都是它的大学吧。”
“唉?你也知道?”
“我高中好朋友在这个大学学医,挺有名的白求恩医学院,之前和我吐槽过,不过吐槽归吐槽,她对这里的评价很不赖。”
齐锐点点头,“在这个医学院读书还是有些本事的,你同学很厉害。”
登机通知不合时宜地响起,两人没再继续适才的对谈,转而排队等待登机。齐锐在商务舱,向北在经济舱,他们短暂分道扬镳。
向北闻着机舱里的味道,大脑已经不受控地天旋地转起来。每次乘飞机都是一场酷刑,她由衷祈祷这次旅行务必顺利,不要有气流。办理机票有些晚,她没能选到靠过道的位置,认命靠着窗户缩成一团,感觉身边的人似乎和哪个男人说了些话,来了又走,向北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看究竟,齐锐笑嘻嘻的脸庞就这样映入眼帘,“我寻思这一趟路挺长,一个人在商务舱也没啥意思,找你说说话,挺好。”
齐锐一了抱着要和向北“秉烛夜谈”的打算,满心想着两人能乐乐呵呵聊一路,哪想没聊几句,空中就遇上了气流,向北本来气色挺好的面孔,渐渐没了血色,还没飞半程,她已经控制不住呕吐起来。
齐锐坐惯了飞机,气流是家常便饭,他也很习惯颠簸,但有人在他身边无可抑制的呕吐,还是货真价实第一次碰到。向北脸色惨白,眉头紧蹙的模样楚楚可怜,让人不忍。他搀扶着她,缓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又替她拧好矿泉水,等她漱口。
向北反反复复吐了几次,虚弱至极。等到飞机落地,他自觉承担了向北的行李,替她扔掉呕吐袋。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摆渡车,他很小心地靠在窗边,给向北挪了一个空,好让她安心缩在他怀里,不于被车弄得东倒西晃。
到了白塔机场的候机大厅,他借口离开。回来后,齐锐给向北带来一盒切好的什锦水果,一杯热水和一小片晕机药。
“你的胃里没东西,飞机又是往南飞,更容易遇到气流,来,先吃一点水果垫上,服药,待会儿上飞机,睡一路就到上海了,等到了上海,我们再琢磨怎么回苏州。”
向北虚弱地摆摆手,一副怏怏的神情,齐锐好言好语劝了几句,向北还是怏怏的,“我不是不想吃,我就是难受早晨吃的烧麦。心疼我的钱。”
齐锐哭笑不得地看着向北在自己面前假哭,倒明白她是真伤心,“我刚回来的路上,看见咱们这层有一家老绥元烧麦,本地的连锁,味道还不错,要不咱们去那儿垫一垫?”
“我怕这次吃完再给吐回出去。”向北泫然欲泣。
“那不就得了?听我的话,吃一点水果。”他抬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来,给你吸吸氧。小色情狂,美色当前,还不提起点精神。”
向北虚弱地骂他,“滚犊子,块头这么大的壮汉,你算哪门子美色。”
“吉林省延边自治州的土产,可以来尝试一下,风味很独特哦!”
向北被他逗笑了,齐锐看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让她枕着自己,他一块接一块喂她水果吃。
上了飞机,齐锐直接绕过商业舱,毫不客气地坐在向北身边。以防万一,他管空姐要了两个纸袋,当着向北的面,信心满满地捶胸口,“好好睡,睡一觉就到了。要觉得用U型枕不舒服,这有人形枕给你靠。”
向北看他活像只踌躇满志的大猩猩,闹别扭似的转过身,“我一个人能行,才不需要别人照顾。”
“是是,我们独行侠向女士根本不需要我等臭男人挂怀。但是这种时候……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吧?”
突然想到过往总在孤身奔波的自己,不管难受了多少次,始终一个人的自己。向北没出息地吸吸鼻子,别别扭扭地枕着齐锐的肩膀,把他当人形靠枕使。齐锐嘿嘿笑着,神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
虽然飞机因为前台缘故,延迟了几个小时才起飞,从呼和浩特飞上海的这次行程要平稳的多。只是向北这次虽然没有呕吐,脸色依旧差得可以,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齐锐一时忘记了这是个行为作风都十分出格而剽悍的女人,眼下她只是一个脆弱的旅客,需要在难堪时有一个人照顾。
飞机落地,齐锐顺势查看了一下从火车站回苏州的高铁,这时可能碰巧赶上了什么活动,高铁票竟兜售一空,他们没办法,只好从机场坐大巴往苏州赶。
飞机不巧赶在晚高峰降落,从浦东机场到虹桥机场的路上,前进叁分钟,停车五分钟。他们将近堵了两个小时。车辆的频繁停车让向北本来好转的状态呈断崖式崩塌,一路吐得昏天黑地。齐锐坐在她身边,由衷庆幸自己一直带着飞机上的呕吐袋,不至于让向北在车上难堪。
等到他们疲惫不堪的回到苏州园区,已是当夜十一点。连续倒了两趟飞机一趟大巴,齐锐饿得前胸贴后背,向北又将胃里的食物吐得干干净净,他很自然地提议,要带着向北去吃牛骨汤底火锅。这几日虽然吃肉吃伤了,但牛骨汤又一下让她有了精神,向北二话不说同意了齐锐的倡议,拎着行李走了没几百步,他们到了齐锐推荐的店面。
饭桌之上,齐锐不时给她盛着牛骨汤,嘱咐她喝点东西暖暖胃。
向北被他妥帖照料了一路,此刻也不由红了脸。小帐篷内的忘我只是偶然的放纵,这两日的男人已经与那个激情四射的夜晚毫不相干,他们离开了自然,也就剥离了最原始的欲望,重新穿上了社会人的皮囊。
“谢谢你这一天对我的照顾。”
“应该的,你在路上难受,身边总要有人照应。倒是你现在有胃口吃饭,我才真的放下心,你都不知道白天你那个虚弱样子,真让人害怕会不会直接在飞机上就背过去了。”
向北羞窘地笑了,“我平时就那个德行,一有气流整个人就废了。”
“我也有不少同事是你这个情况。说起来……我看你每次上车都是脸色惨白不说话,你是不是也晕车啊?”
向北点点头。
“哎,那你这个身体质素,出来玩一趟够费劲儿的。”
“可不是吗,不过没事,国内基本上我都溜达遍了。”
“哟?厉害。那你要是坐飞机,每次都这样,还能玩好吗?”
“硬撑着呗。”向北不以为意地笑着,喝完了碗里的牛骨汤。齐锐顺势准备再给她来一碗汤,向北摇摇头,径直站起身,“我去结账。”
“哪有让女士付账的道理。”
“闭嘴,这趟我请,你在这儿坐着。”
齐锐当真就这样扳直了腰板坐在原地等她回来。
吃饱喝足的女人又恢复了那夜的骄纵蛮横。
他的心里依然充斥着前几日的疑惑,向北一摆出那副严厉命令的姿态,他就下意识去听从,一股酥酥麻麻的愉悦电流持续在体内流转。
坐在原地思前想后,他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承认,好像这个女孩有一点点吸引他。
他这种愉悦的感觉有点类似……俗称的,怕老婆。
看着苦,其实乐在其中。
向北正好在这时走回来,婉拒了他帮忙背行李的请求,自己背好行李出门。
此时正是金秋九月,苏州难能的好天气,他们静静地路灯上走着,步子一前一后,齐锐甚至很有闲心地追着向北的影子踩,默不作声地走了一阵。迎着秋风,向北站定,轻声叫住他,脸红的可以,“去……去我家。”
齐锐呼吸急促地哼了一声,看着向北叫来一辆滴滴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