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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忘归撇撇嘴,左耳进右耳出。
    在两个师弟轮番跟他讲过重霜的状况,路听琴做事的缘故后,他虽然觉得方式可以更柔和,但自认自己错了两次,看着路听琴就满心愧疚。如果能讨五师弟欢心,恨不得用鸣旋剑当场表演削兔子苹果。
    “那,嵇师兄,我走了。”路听琴匆匆走上伸进山腰的路。
    理解归理解,他看着叶忘归,还是有些心悸,干脆装死。
    太初峰到处是翠竹,郁郁葱葱。金红色的夕阳洒在碧绿的竹林里,隐约传来弟子的朗朗笑声。路听琴停下脚步,踟躇不能向前。
    他想找重霜,但一点不想撞见其他不认识的弟子。磨蹭着在路上来回转了两圈,不知不觉,走上岔道口的小路。
    缓步一阵后,见到路尽头的景象,他屏住呼吸。
    曲曲折折的小路尽头,是一片翠竹环绕、背靠峻峭山石的寒潭。几株高大的垂杨柳长在潭边,挡住了夕光,让气氛阴郁而寒冷。
    水潭边,一个天青色袍服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正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他的手指已被潭水浸得发白,感觉不到寒冷般,从剑身到剑柄,擦得十分仔细。
    路听琴一眼看出这是谁,积攒的勇气随着少年的擦拭,一点点消逝。
    他想开口,喉咙因紧张而僵硬。坠月仙尊的游魂已去,残留的情感仿佛还刻在他的身上。
    少年抬起头,漆黑幽深的眼眸颤动一瞬,对上路听琴的身影,嘴唇嗫嚅,想要说些什么,而后放弃。
    剑身光洁的表面,映出他的眉眼,少年看着剑中的自己,双眼微阖,强行静下心神。
    “师尊?”
    第13章
    夜风垂柳,寒潭深水。
    路听琴克制住自己愈发不规律的呼吸。入夜的风似乎冰冷了十度,缠绕过他带汗的脖颈。
    “重霜……今晚,到坠月峰找我一下。”
    他不敢直视少年的反应,长而纤细的睫毛垂下。
    重霜指骨一颤,剑影映照中,见到自己扭曲的神情。问道台之后,他翻来覆去地咀嚼过,路听琴那句“向你致歉”。他回忆路听琴每一丝表情的变化,每一个声音中微小的停顿或起伏。
    在那桂花零落、软珍堆叠的山居密室,他几乎要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魔障。而现在,路听琴,依旧带着霜夜的冰冷,漠然、不会直视他的眼神,说出和之前别无二致的话。
    一句在无数个血腥与痛苦并存的夜晚前、梦魇中,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话。
    “找你……”重霜声音沙哑。
    路听琴察觉事情有点不妙。他做好心里准备,想和重霜说清楚之前的前因后果。但可能在众多开场白之间,选了个下下之选。他身体都僵了,赶紧补了一句。
    “我有话对你说。”
    重霜的身体崩得很紧,缓慢地站起,和路听琴对峙。
    像森林中两只互为食物链下游的兽,表面纹丝不动,实际各有心思。在互相观望对峙的刹那,遇见任何异常的风吹草动,就会转身飞速离去。
    “现在说不行吗?”重霜道。
    路听琴的手背有点冷,没有回答。
    他低垂的眼光,看到重霜提着的剑尖。少年在潭水旁边洗剑的样子,着实不是什么善意的情景。前两天他刚被这剑刺得遭了一通罪,想起就心口疼。
    重霜攥紧了佩剑。凝神听着四周的声音。太初峰的弟子们已在准备各自的晚修,这条岔路所在的深潭,过于寒凉,寂静无人。
    夜风拂过,路听琴眉尖微微蹙起,像一朵染了病的幽兰。重霜的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
    “……叫首座师伯来。”重霜最终妥协道。
    路听琴见到重霜防备的样子,不愿强行再做什么引得误会加重,尽力放软了语气,解释道。“此事重大,首座已知一二。太初峰人多耳杂,不宜在此跟你说,坠月峰更好。”
    重霜站在柳枝参差的暗影中,面庞滑过痛楚。
    这几乎是入山后,路听琴和他说过的最长一段话。
    “你到底想怎样,路听琴啊……师尊。”重霜的声音愈发动摇。
    他心底不灭的、属于孩童时的崇敬,正激烈地催促他听从。多年的折磨中,辗转生成的憎恨,又在撕扯着他反抗,告诉他一切都是骗局。
    “当条牲畜一样,任你宰割?师祖护着你,首座护着你,师伯护着你。你把我当傻子耍吗?”
    “重霜,冷静。我不会做什么。”
    至少暂时不会。路听琴额角有点疼。他会去琢磨有什么比抽血更好的替代方式。
    “我很冷静。”重霜往后退了几步,孤零零站到水潭旁边,胸膛剧烈起伏。发红的眼睛瞪着路听琴。
    “……真不会?”
    路听琴拿出自己最大的,与人相处的耐心。低垂的眼帘抬起,坚持、平和地与重霜对视。
    他缓缓,向重霜伸出一只手。
    夜色昏沉,唯有他所在的地方,肤如凝脂,白得发光。
    重霜瞪着眼睛,水滴一连串溢出眼眶,湿了一片脸颊。他吸了吸鼻子,才反应过来,抹也不抹,就这么一直掉着眼泪,直直凝视着路听琴。
    不是吧,又哭?
    路听琴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上前一步。
    重霜先动了,执拗地瞪大双眼,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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