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识慌得一口茶呛了出来,惹得肖奉又皱眉递来一眼。
他瞧见封弦在侧,终究没说什么,再转过头看向出言的陶颂时,面上不满就显现出来了:“喻识于归墟身亡,已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唤灵灯燃了七七四十九年都毫无反应,定然是魂飞魄散,再无踪迹了。”
他语气又加重了三分,一字一句道:“平素切记言辞谨慎,不要妄加猜测。”
陶颂一顿,眸中难以置信的期盼尚未散去,面上就落下沉痛的失望。他悄悄握了握拳头,却觉得无力得很,只得垂头执了一礼:“是弟子莽撞了,长老见谅。”
肖奉看他眼圈稍稍有些红,只道他是委屈,又念起这本是推他露脸的机会,自己却大庭广众地出言申斥,不由有些真切的后悔。
倒是顾昙出来描补了句话:“后辈弟子仰慕第一剑修风华,却无缘得以亲识,难免心下遗憾,作此想亦是人之常情。”
稍稍缓和了场面,又提起方才的话:“这怀霜剑现下何处?”
肖奉缓了口气,才接上起初的语气:“这便是此次大比的内容。怀霜剑意传自东南方向,就以三月为期,公正作比,谁先找到怀霜剑的下落,怀霜剑从此以后,便归哪个门派。”
尚渊掌门于此时从容接口:“此事,云台门也并无异议。怀霜剑乃稀世法宝,自然当归拔群出萃的佼佼者,仙门百家总要出一个后继之人,无论出自何家门派,均为苍生之幸,云台并无任何独占的私心。”
他缓缓说了这番话,又看向封弦:“封散人,怀霜剑虽出于你之手,你却早已赠与故友喻识。云台门替他做了这番决定,不算逾越吧。”
事已至此,先前一丝风声也无,封弦只好点头,提了要求:“此番大比,我也要参与。”
“这是自然。”尚渊大度点头,又温和道,“云台所设衣冠冢,日日都着人看顾打扫,封散人若思念故人,也可时常来走动。”
肖奉心道,这是要在他们扶风山的场子上抢人了,忙提了另一桩事打断:“仙门众多,但怀霜剑只有一把,为防诸位耽搁三月之久,自此处至东南千里,均有扶风山藏匿的法器,记录在册,一共百件。三月之后,若无人寻到怀霜剑,则夺得法器多的门派为此番大比魁首。”
一石激起千层浪,扶风山出手阔绰,众人真实心动了。
正兴致勃勃,台上忽有一年轻掌门出声质疑,说话很在理:“并非在下信不过庄掌门,只是喻前辈已逝去百年,怀霜剑均毫无动静,此时异动,是否可能探查有误?”
这小门小户还尚有一个未陷于泼天利益的清醒人。
庄掌门与肖奉耳语两句,又与邻座几位掌门商议几句,点点头,方沉稳开口:“此番绝非误查,云台清江皆觉察剑意,如若不信,还有其余佐证可示。”
众人或疑或奇地静待了片刻,却见得崔淩怀抱一毛色欺雪的九尾灵狐行至台上。
喻识一口茶又生生喷了出来,心道,真是连口气都喘不上,该见的人物一刻都不耽搁。
那九尾灵狐十分硕大,九尾丰满,通体雪白,只右爪上有一簇火红绒毛,确是喻识生前驯服的灵兽长瀛无疑。
长瀛微微闭着眼睛,神色厌厌,只趴在崔淩臂上不肯动弹。
崔淩悄声哄了他两句,他尖尖耳朵动了动,转了下毛绒绒的脑袋,把脸整个儿埋在了崔淩怀里。
崔淩有些无措,只得解释:“长瀛自喻前辈去后终日伤心,怕生得很。今日天晚,它原是休息了,我强行将它唤起,难免有些没精神。还请诸位掌门稍候。”
青江宋城主教训弟子也从不嘴软,立时皱了眉头:“今晨与你说过,或许要它露面,不许它睡下。你是没听到,还是忘了?”
崔淩面色绯红,正要回话,长瀛却“呜呜”两声抬起头来,似乎瞪了宋持一眼。
崔淩忙轻声道:“我刚才与你说的事,还记得么?”
长瀛颇有些不情不愿地点点脑袋,又仰头在崔淩脖颈间蹭了蹭。
崔淩顺了顺他的毛,算是安抚,这才与众人说明:“当年长瀛金丹损毁,是借喻前辈的真气修补。它借喻前辈修为修复身躯,体内气血,可与怀霜剑意感应。诸位一看便知。”
说罢,便向台上道:“诸位前辈,可否借剑一用?”
崔淩称呼客气,举止得体,各路人等皆将剑抽出奉上。
有数位掌事弟子持剑立了一排,崔淩抬手便要从长瀛爪上取血。
长瀛却不肯了,将四爪藏起,便着意往他怀里钻。
崔淩一手托着一手揽着,几乎无法动弹,要将他放下,长瀛却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襟。
崔淩无法,只得去哄,凑在他耳边说了许多好话,末了轻轻亲了亲他支立的耳朵,小声道:“我让旁人抱你一会儿,真的一下就好,你听话,今天晚上我抱你睡,好不好?”
喻识确信自己没看错,长瀛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崔淩看了一圈,德高望重的一众掌门,跑到喻识跟前,请求道:“前辈,烦你替我抱一会儿,他不伤人的。”
喻识眼睁睁看了方才情形,心道,辛辛苦苦养大的狐狸崽子这么快就要跟别人跑了,吃得肥头大耳,鬼才信他整日伤心,只怕早就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