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陶在人间一直走着,走了很久,很久。
她留下一封信:兄长惠见,阿陶很好,不必寻我。安兄不日便可醒来,且请宽心。昆仑冷极,兄长茕茕多年,应当放肆些活着。不必为阿爹所言困扰,亦不必为阿娘报仇,汝妹无恨,且请宽心。
安兄待你极好,可还记得少时冰莲?十四瓣莲花,七片龙鳞,彼时你非重病缠身,而是生来无心,那冰莲为了报你日日养护恩情,求了阿爹,用他的七瓣莲花做成一颗心,又不愿你知,便自请入了轮回,安兄生来又只有半心,命格正是那转世的冰莲。
我与凌晔,早已断了干净,你自是不必忧虑。
我想去各处寻一寻,有无阿娘的下落。阿爹不知去处,我想也是不愿相信阿娘已经仙逝。昆仑一派,生来便是神明,入不得轮回,魂灭则消失于世。不知阿娘会否超越生死,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但世事难料,诸事难以尽知,吾,实在困惑,请兄长不要寻我。阿陶。
容与在箱子中翻找,剜心的刀被放在最底层,上面的血迹已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光亮如新。他那日回来便给顾陶设了咒印,教她不能随便伤了自己,可却忘了这丫头从小熟悉各种神器的冶炼方法,竟然自己造了一把剜心的神刀。他想透过刀刃去感知顾陶剜心时候的景象,却只有顾陶的笑脸。
昆仑山上的雪花,冷傲孤洁,盖满了玉石砖板,身后有人替他盖上了袍子,他的手轻轻动了下,终究没有抬起,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了句:“你走罢。”
安藏看到桌上的那封信,心下了然,“容与,能转过来,看看我吗?”他的语气中满是小心。
“走罢。”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可是指尖已将掐入手掌三分。
“你要断了与我的所有记忆吗?”
“是。”
“我承认自己一开始接近你是别有用心,可我从未伤害你……我既不愿意你被过往缚着,又想你被过往缚着……”安藏从背后抱住他,“你太冷了,可我不怕,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欢喜上我……”
容与任由他抱着,谢谢你,待我如此好,他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在自己的心口上划了一刀。“你……你作甚?”安藏攥住他的手,站到他面前,“我的底线是阿陶,这一刀,是我该得的,我竟然动了取她心的念头,虽未实施,可如此行径,与那凌晔又有何不同……”安藏听了这话,又是欢喜又是伤心,他没想到一向宠爱顾陶的容与,居然会为了他有这样的念头。
“这一刀,是还你的恩情,也是……断了与你的交情。”容与拉着他的手,朝着心口龙鳞处扎去,“这半颗莲心,我还不了你,阿陶已经将心予了你,望你好好活着。日后再见,我怕是记不得你了。”从始至终,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真是清冷绝世,不吝漠然。
“还有,我一向都不喜被人抱着,也不喜欢有人牵我的手,望你以后遇着我,也请离我三丈远,珍重。”白袍滑落,与雪色融为一体,容与挣脱开他的手,站到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在他周身布下一道出口,“养好了伤,便自行离开罢。”说完便掩上了门。
顾陶负剑而行,人妖混战,人界依然战火不断,地上随处可见尸体和血迹、硝烟弥漫,哀嚎不断。她看着周遭的一切,心里却没有半点感觉,只是呆呆地走着,连方向也没有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