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月光皎皎,一片清辉,离开的时候,夜深露重,满身寒意。回去的路上,龙凯紧握着班摩的手,但是感觉自己始终握着一个僵硬的冰块儿,吓得龙凯几次以为他旧病复发了。
班摩没有旧病复发,只是心如死灰。“好啦,好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咱们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这点小事儿没什么。”龙凯强行给了好兄弟一个大大的拥抱,伸手拍拍他的背,但班摩毫无反应的看着车窗外,连动也没动一下。
龙凯只好强行扳过他的脸,目光深沉的看着男人眼睛,但他不清楚这双眼睛到底是在泣血,还是流泪,里面的神色就如暗夜红星,泛着可怕的颜色。
龙凯双臂紧搂着班摩肩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许久,他才语重心长的说:“阿尘,你还有我,没有了女人,你还有兄弟,没有了爱情,你还有友情,班摩,你不是一无所有,明白吗?”
班摩愣了半晌,哑声开口:“我打了她。”
手上还残留着痛意,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子片片割下掌心的肉,就像是被烈火灼烧手掌,他从未体会过那种感觉,但今天终于体会到了。
“不!”龙凯忍不住叹了口气,爱情有时候是毒药,杀人于无形,“是小雅刻意让你打了她,是小雅自己凑了过来。”
小雅这一招,彻底宣告了师兄的地位不如恋人,也让师兄知难而退,也许是这个意思吧?也或许,小雅只是想要制止他们之间的打架,但她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师兄很残忍?而实际上,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很残忍,对小雅自己,对西奕诚。
龙凯在想,如果今天换做西奕诚要打师兄,小雅也会这么做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他不清楚,但西奕诚这样做的可能性不大,西奕诚毕竟是一个温柔的男人,实际上,他也已经在自己的层面上很大度了。
“但最终还是我的手,打了她的脸。”班摩的声音就像是破碎的风浪,被岩石割裂,仿佛他整个人也变成了破碎的玻璃。
龙凯真想给他一巴掌,把他打清醒,但他舍不得,他已经伤痕累累了,现在只需要安慰,只需要抚慰心灵的良药,于是,龙凯近乎低吼的说道:“小雅是故意让你打的,你还不明白吗?她选择了西奕诚,而你只是师兄。”
你只是师兄,只是师兄……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长枪,刺痛了班摩,是啊,他放弃了,是他自己放弃了!原本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他手上,而他扔掉了一切,现在是他后悔的时候了,他是如此的后悔,每个人都会后悔,不是么?后悔可能没有用,但还是有人不停的后悔,不是么?
“有些东西,只适合藏在深处,如同你对小雅的爱。”龙凯在班摩耳边说。
班摩的心中在滴血,后悔不是一句话,而是一生的痛苦。
但他从前没有那么痛苦的,他只要在旁看着她,在她身边做一个师兄,他就很满足了,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呢?班摩找不到答案,就像是一头挣扎的困兽,但他一直都知道答案,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汽车一直行驶到了班家,班摩的脸色苍白如同鬼魂,龙凯和陶然将他弄到了床上,然而他脸上毫无生气。
“要吃点东西吗?饿不饿?”龙凯问道。班摩没有回答,双眼无神的看着虚空,就像是一个毫无反应的木偶,最后,龙凯让陶然拿了一些清甜的酒过来。
班摩喝了一些酒,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他窝在沙发里,一言不发,一直到深夜,龙凯就坐在他旁边,也是无言,但这种沉默就像是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然而,又不得不承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停止了转动,龙凯的脑子也停止了思考,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但好在他的好兄弟没出什么事,迷迷糊糊之中,龙凯抬眸看过去,只见旁边男人眼神清明的坐在那里。
龙凯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他恢复理智了?
“阿尘?”龙凯朝男人喊了一声,以确定班摩现在状态怎么样?这么晚了,要不先睡一觉,一切事情等明天再说?
“你说,小雅到底爱不爱我呢?”班摩语气平静,一双褪去神采的眼睛望着龙凯,似乎渴望着从他这里找到什么答案。
龙凯忍不住暗暗叹口气,如果他真的恢复了属于班摩的那份理智,就不应该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他现在也许需要开导吧。
“阿尘,你现在是清醒的吧?”龙凯笑着问道。班摩抬眸看了龙凯一眼,眼神清明:“还行,也许,我说不清楚,但能说话。”
“也许小雅内心深处的确爱你,或者说在更更更更深一层,在没有西奕诚重要的那一层,但是我认为西奕诚说得对,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就像我,必须选择某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以家族联姻来巩固龙家的权利和地位。你要明白现在的情况,小雅选择的爱人是西奕诚,而你是备受尊重的师兄,但现在,我只确定西奕诚还是小雅的爱人,不确定你是不是师兄了。”
龙凯观看着班摩的表情,发现这番话他似乎还能接受,没有表现出太过激动的情绪,在他的印象中,班摩什么情况下也不会太激动,除了事关江沐雅,而哪怕是关于师妹的事情,他也很少有那样激动的时候。
今天当着首脑大人的面,当着yi国所有豪门权贵的面,他选择了直接动手,这是最低级的错误,然而,一个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也会犯下低级的错误。
“我控制不住。”班摩有种深深的无奈,语气饱含痛苦和折磨。龙凯再次握住好兄弟的手,安慰着说道:“冲动是魔鬼,谁也控制不住魔鬼,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忘了今天的事情吧。”
“我要离开这里。”班摩面无表情的说。“你想去哪儿?”龙凯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离开,怎么离开?永久,还是暂时?他是不是想不开要做傻事?
班摩沉默一会儿,平静的回答:“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龙凯的手蓦然收紧,嗓音从喉咙里喊了出来:“班摩,你连我也不要了吗?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破元帅?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会给自己自由的灵魂戴上枷锁?我是元帅,你是班家主,而小雅是江家主,我们三人是一个联合团体,是一个整体,你不能离开,我需要你,小雅也需要你。”
“小雅还会再见我吗?”班摩问道,他的表情有点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会,你相信我,就像小雅不曾怪西奕诚一样,她也不会怪你。”这男人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吗?
“但我没办法原谅自己。”班摩痛苦的说,“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不需要我了。”
“你还是觉得自己对她动了手,是不是?”龙凯感觉班摩陷入了心灵的囹圄,无法走出困境,龙凯轻叹口气,安慰着说,“你还可以弥补,你可以做一个师兄能做的所有事情,稍微离她远一点点,在她真正需要,而不是你认为她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在小雅没有真正需要我的时候出现,是吗?”班摩感觉到他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从来都是多余的,小雅从没真正需要过他。
“你太钻牛角尖了,我只是建议。”龙凯语重心长的说,“阿尘,你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你这个师兄能够好好的,就是小雅最希望看到的,她甚至希望看到你结婚,生子,总之,小雅希望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做一个正常而快乐的人。”
正常而快乐的人?班摩许久没有说话,他仿佛变成了一个雕像,一个没有心的冷冰冰的雕像。
今夜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另外一对好兄弟,而江沐雅已经睡了,她说孩子需要休息,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而西奕诚辗转反侧,深夜起床找酒喝,他本来打算灌点酒以助自己睡眠,但在客厅里见到了还未入睡的傅森云。
傅森云说雷子卿还没睡,陪她煲了一会儿电话粥,但西奕诚没看到他打电话,该是已经打完电话了。兄弟俩人提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到露天阳台上看星星。
今晚上星星很多,在天空中闪烁,但已深夜,月色寒冷,不过,这让人感觉到头脑无比清醒。兄弟俩一开始无话,很久,西奕诚才开口说道:“你说……雅雅真的爱班师兄吗?”
傅森云想说西奕诚脑子瓦特了,但他没说,连班师兄那么成熟冷静的男人脑子都瓦特了,更何况他的好兄弟?实话说,一直以来,班师兄的气质从未输过给他好兄弟,但今晚在班师兄出手的那一刻,他输了。
傅森云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那种感觉,他从未想过班师兄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以一个极其鲁莽的手段,但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这个内心强大的男人也崩溃了,傅森云无法评价。
然而,最冷静的人是雅雅,最冷酷的人也是雅雅,但雅雅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分成两瓣,她必须要做选择,那个时候,他很庆幸的是自己好兄弟清楚这一点,而正是他的这句话,彻底刺激了班师兄。
也许班师兄早已看奕诚不顺眼,无论奕诚当时说什么班师兄都会暴怒,长期的积压就会导致最终的爆发。
“我选择让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傅森云没法忘记班师兄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无法忘记他浑身散发的痛苦和悔意,但那也让他彻底的输了。
有些言语,一旦过了时效,失去了机会,就只能永远的埋藏在心底,蔺海涵曾经犯了同样的错,现在轮到了自制力惊人的班师兄,苍天饶过谁?无论班师兄的爱有多深,他现在注定了永远也得不到回应,只能自己独自品尝爱情的毒药,而他的好兄弟则可以品尝爱情的甜蜜。
“也许吧。”傅森云语气平静的说,“但你现在问这个没有任何意义,这就相当于你问我卿卿是否能忘掉蔺海涵一样,那是一个人生活的一部分,可能是曾经最重要的一部分,谁也无法抹去,包括时间。但我可以告诉你,卿卿现在只希望蔺海涵能够幸福就好,而雅雅则希望你和班师兄都能幸福,你的幸福由雅雅来给,班师兄的幸福,还看不到任何希望,但她绝不希望你们之间爆发矛盾,至少不要因为她。”
“我爱雅雅,班摩师兄也爱雅雅,怎么会没有矛盾呢?”西奕诚说道。
傅森云想笑,他好兄弟没说到关键点,原来谈恋爱的男人智商也会下降,是的,他们都爱雅雅,但是雅雅的态度才是最为重要的,雅雅已经不止一次的选择了他,他怎可忽视这些?
六年前班师兄回国,没能改变雅雅选择他的决心,五年前他们双双受伤,雅雅伤好后选择了回国找他,虽然他将雅雅推开,而五年后,雅雅再一次回国找他,今天,雅雅更是选择了他,答案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诚,我倒是想问问你,如果你的左右手打架,你会选择帮哪只手?”西奕诚愣了一下,没回答,他不知如何回答,左右手都是自己的手,但这比喻恰当吗?傅森云看了自己好兄弟一眼,笑着说,“如果说你是雅雅的左手,班师兄就是雅雅的右手,左手是爱人,右手是最重要的师兄,左右手打起来,最心痛的人是雅雅。但是,雅雅依然有了偏心的选择啊,她选择了其中的一只手,就是你。所以,你早就不应该问这种雅雅爱不爱班师兄的白痴问题了。”
白痴问题?西奕诚坐直了身子,他好兄弟是这么形容他这个问题的么?西奕诚嚅动嘴唇,开口说道:“那首情歌……”
“又怎么样呢?”傅森云看着自己好兄弟,以更加淡然的态度说,“一首表白情歌而已,一个单身男人爱而不得的牢骚而已,班师兄不是神,他也有普通男人的烦恼,你要知道的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西奕诚挑了挑眉,有些迷惑的问道:“如果换作是你,你就不吃醋?”
“我也许会,但是雅雅有什么错呢?她无法阻止班师兄唱情歌,就像曾经难以说服黎少龙别追求自己一样,难不成你要雅雅和班师兄断绝来往?别说雅雅做不出来,这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这事关班家和江家两个家族的命运。”傅森云语气平静的说,“不过,现在好了,班师兄似乎已经被逼疯了,他把自己隐藏十几年的感情说了出来,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所以,你很快就会看到雅雅对他的态度了。”
“雅雅会是什么态度?”西奕诚觉得傅森云说得有道理。傅森云想翻白眼,但他还是耐心的说:“就是现在这种态度!雅雅回江家,班师兄回班家,而你,回雅雅的家。”
“如果我说,我当时就是喝了点酒,一时上头才挑衅班师兄……”
“哈哈哈,我也可以告诉你,班师兄今天在决定揍你之前,也灌了满满一杯酒,诚,你太高调了。你知道你在宴会大厅抱着雅雅接吻多长时间吗?”
西奕诚撇撇嘴:“我想要天长地久。”
“而班师兄想要揍死你。”傅森云笑道,“你遭人嫉妒。”西奕诚无言以对,但他心中有戒酒的想法了。
“诚,你赢了,真的。”傅森云说,“但不是我打击你啊,你赢不在于自己的优秀,虽然你本身就很优秀,但你赢在自己的爱人有一颗坚定的心,雅雅爱你的心,就如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所以,你完全可以无视什么班师兄的歌曲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