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家日薄西山,有眼皆知。
在更多人看来这位大小姐烈性地拒绝厉少爷,是很愚蠢的做法。厉云生玩过的女人很多,玩归玩,能当厉家少奶奶的只有一位。也只能有一位。
厉家近些年行事没了章法,可家有家规,厉家向来一夫一妻,不允许纳妾。
做了厉家少奶奶,从家世上不算辱没了曾经的名门至家。
偏偏,大小姐不愿,不仅不愿,还把人刺伤了。两刀下去,厉少爷恨她入骨,胳膊拗不过大腿,若无靠山,大小姐要倒霉了。
厉云生坐着轮椅在众人簇拥中现出身形:“至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阴阳怪气的口吻,凉森森的,满堂人影,至秀从包里取出备好的纸钞以及零零散散的几块银元,看得厉云生脸色微沉:“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至秀抿唇,音色冷寒:“这是家里仅有的现款,五千,凑齐了。放人。”
“放人?你以为你是谁?”厉云生气得喉咙一梗:“至家底蕴深厚,岂会连五千现款都拿不出来,这几块银元……”
他两指用力,银元弹开滚落在地,声音有点脆,配合着厉少爷这动作、这眼神,嚣张跋扈:“至大小姐,讽刺谁呢?”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没讽刺你。我来只想赎人。”
至元修为人古板,但毫无疑问,他是爱这个女儿的。死前未免惹来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欺负这对孤儿寡母,他提前将资产秘密转移到银号,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存钱的保险柜。
诚然,至大小姐一本正经的解释没赢来半点尊重,厉云生受伤颇重,今儿个强撑着跑来,尽管已经坐在了轮椅,贼心仍未死。
“这五千,是你刺伤本少爷的医药费,想赎人……”他轻蔑一笑:“拿你自己来换。”
“别动!老实点!”打手押着发丝凌乱的至夫人从外面进来。
见到女儿,至夫人当先止不住怒骂:“糊涂!你…你跑来做什么?!”
至秀一声不吭。
四围一片死寂,她想了想,觉得在这时候有必要说些什么,于是温声开口:“我来救你。”
至夫人掩面痛哭。
此起彼伏的哀哭里,厉云生兴味十足:“救人?想救人好说,先把衣服脱了。”
不知是谁率先吹了声口哨,来名流堂的,有规规矩矩正正经经跑来做生意的,当然,更多的是那些爱从花丛过的浪荡子。
至秀眸光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厉少爷,是要逼良为娼吗?”
“良?”厉云生气狠狠道:“哪个良家女子动起刀来能比得上大小姐您?没废了本少,本少当真要谢谢大小姐手下留情了!”
“畜牲!你这个畜牲!”至夫人在那大喊大叫:“阿秀,阿秀快跑,别管我!你快跑呀!”
“呵,有意思,伯母不是早些时候还盼着本少迎娶令千金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至夫人红着眼睛死命挣扎,被打手不客气地扇了一巴掌,见到这一幕,至秀掌心攥紧,指甲刺痛皮肉,让她无比清醒。
顶着脸上的巴掌印,至夫人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看那架势恨不能在仇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你说过要对她好的,你说过的!你个披着羊皮的狼!”
“是呀,我是狼。”厉云生扭头不去看她,转而盯着神情漠然的至秀:“想好了,再不动,就不是一巴掌了。”
匕首匡地一声砸在手边的茶桌!
“不脱?本少就划伤这妇人的脸,再不老实点,至大小姐,你死了爹,连娘都不要了吗?”
至夫人嘴巴被人堵上,支支吾吾地拚命摇头。
形势比人强。
至秀估算着‘救兵’赶来的时间,指尖搭在圆润的纽扣,场面静得落针可闻,厉云生呼吸一紧,眼里带着得逞的坏笑。
然而,想像中的画面并没出现。
至大小姐指尖移开,从脖颈里取出一枚白玉,声音不徐不缓:“我是春少爷的女人,你敢动吗?”
“什么?春少爷?哪个春少爷?”厉云生语气犹有不甘,品味过后咬牙切齿道:“冰清玉洁的名门大小姐,竟不是清白身了?”
“凛都,有几个春少爷?”至秀提着红绳使那块玉更好的显于人前,她重复道:“我是春大少爷的人,谁敢碰我?我说了,放人!”
这本来就是她一开始想好不得已为之的计策。
狐假虎威,物尽其用。
这也是她未曾将玉还回去的重要原因。玉在,她与春家就还存着牵连。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确定春大少爷会不会愿意相信她昨夜的那番话,若相信,人怎么还没来?
一块玉,惹得局势僵持。厉云生好面子,更不敢当着满堂名流承认他怕春承,嗤笑:“谁知道你那玉是真是假?”
至秀冷笑:“是得罪你可怕,还是得罪春少爷可怕,你心里不知吗?”
敢拿一块假玉随随便便地攀扯春少爷,这可比刺伤人严重多了。
春家不是吃素的。得罪春少爷,比得罪厉少爷,更可怕。
读懂她弦外之音,厉云生脸色难看到极致。
春家,春老爷当机立断:“承儿,带上咱们祖传宝刀,防身、辟邪!”
想到名流堂的那些龌龊事,春承脑子忽然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