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潇禁眼角抽了抽,继续面无表情地打量棺内男童,忽的神情一震,道:“不对,是活的!”
正看得起劲的北殇,被他这话惊得汗毛竖起,连连倒退,直至贴着洞壁,一张俊脸变得煞白,颤声磕巴道:“你…你…你说什么?”
无论是“犯病”后的北殇,或是“无病”的北殇,都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怕鬼,非常怕!
见他反应异常强烈,潇禁心下一紧,上前道:“你怎么了?”
北殇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有…鬼!”就这么一会,他只觉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要站不稳了。
潇禁眉毛一挑,似是很惊讶,道:“你惧鬼物?”
虽然他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北殇总觉得他眼里有笑意,而且格外刺眼,他腰杆一挺,想为自己找回几分尊严,嘴硬道:“胡说,谁怕那玩意儿了?我只是觉得自己长得太俊,怕被他纠缠上而已。”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有些荒谬,不像话。
脸色刷的竟是由白转红,难得他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见状,潇禁不觉有些好笑,唇角一勾,低低道:“他有呼吸。”
有呼吸的,自然就不会是鬼物了。
他唇角这么一勾,平日里时常面无表情,棱角分明的俊美五官,顿时柔和了不少。
只见他白衣欣长,负剑而立,光洁的额头两端,几缕发丝在幽暗的洞内微微晃动,星眉剑目,黝黑发亮,纯净的瞳孔,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翘起,高挺的鼻梁,微微红润的嘴唇,两片唇瓣既性感,又……诱人!整个人隐隐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北殇一下子看直了眼,脱口喃道:“真好看。”
“你……”潇禁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不自然的潮红,不知是恼的还是臊的。
平日里他不是没听过别人夸他长得好看,但,如此面对面,如此露骨,却是头一朝。索性不再看他,转身继续观察棺内的男童。
晓得棺内的不是鬼物后,北殇又变回了一条好汉。
见状,他眸中露出一丝狡黠之色,腆着脸,不知死活地贴上他的身后,附在他耳垂边轻声道:“怎么?这就害羞了?”
潇禁浑身一僵,旋即往边上躲开,脸色变了又变,神情冰冷,喝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此时若是仔细留意,会发现,他的耳尖已染上粉色,修长的十指,紧握成拳,就连心跳都乱了几拍。
北殇一脸无辜道:“我没做什么呀,不就是夸你长得好看嘛,你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潇禁道“那你也不必如此……”暧昧的贴在我耳旁说话吧?这后半句话,他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北殇还是那副无辜的神情,眨巴着眼睛,明知故问道:“不必怎样?”
盯着他半响,潇禁深吸一口气。
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跟一个“犯疯病”的人,讨论这种问题?
只是片刻,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冷道:“你提的要求,我已做到,是否可以同我回去了?”
北殇扭头四下张望,顾左右而言他,“咳咳……这洞内怎么这么暗……”眼角觑到某人神情冷得吓人,他有种错觉,只要他再胡说一句,只怕整个人都要被冻成人棍。
语气一转,忙正色道:“回,怎么不回?可如今天色已晚,还有这棺内的小娃儿还没处理好,不能就这么走了吧?”拍了拍水晶棺,眼巴巴地瞅着他。
潇禁脸色缓了缓,看一眼棺内男童,沉道:“弄醒,问情况。”
见他脸色转好,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北殇却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他不过才青级修为,而如今的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可是有着蓝级修为,论打架,也不会输于他,又怎会怕他生气?
北殇百思不得其解,眼神却是越来越火热地盯着潇禁。
见他半响没回应,眼神却是越发诡异地盯着自己,潇禁心中一颤,强忍着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冷道:“你若是还要继续胡说八道,做些无聊至极的事,休怪我不客气!”
北殇二话不说,冲他咧嘴一笑,径自探身到棺内,伸手轻拍男童的小脸喊道:“起床咯,小娃儿。”
男童没反应,他接着左拍拍右拍拍,看得潇禁直蹙眉。
似是注意到他的神情,北殇忙堆笑道:“我把他抱出来。”
待得见他没异议后,才将男童抱了出来,左右一看,洞内到处空荡荡,只有眼前这口水晶棺可以躺人。
这刚抱出来,总不能又放回去吧?
正犯难时,潇禁一语不发,手上一发力,将水晶棺棺盖给合上,抬眼看他。
“还是你有办法。”北殇笑嘻嘻地把人放到棺盖上,双手对着男童的小脸就是一阵搓揉,嘴里嘀咕道:“这小娃儿怎么就长这么俊?深山老林的,他又怎么会躺在这水晶棺里?莫不是被某只妖兽从山下叼上来当吃食的?那妖兽又去了哪里?”
潇禁扫他一眼,道:“弄醒,一问便知。”
北殇摸了摸下巴,贼兮兮笑道:“你说,他不会就是妖兽所变吧?”他这话,纯属是为了调侃潇禁,逗他玩儿。
会化形的妖兽,修真界近几千年来,从未出现过,也没听闻过。
潇禁沉默半响,似有些犹豫,才道:“不曾听闻。”
他这反应,倒勾起了北殇的好奇心,只听他道:“既然不曾听闻,你又为何要想那么久?”
潇禁垂下眼帘,沉道:“不为何。”
其实他方才话未说完,他虽没听闻过,但却是见过,在梦中。
他的心中,打小便藏有一梦,即使是养育他长大成人的潇氏山主潇臣,也不曾告之。
一处深山里,一座简易却能遮风挡雨的茅草屋,被一片竹林围绕着。
屋里有一蓝衣男子,和一白衣女子。两人盘膝,相对而坐,在两人的中间,刻有一个三尺宽的圆形法阵,法阵上,躺着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额间有一个闪闪发亮的虎形印记。
白衣女子从脖子处,取下一个用绳子穿着的两指宽,半指长的小木牌。
小木牌上,一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长有双翼的白虎,另一面却是只有一个“令”字,木牌的四周边缘,刻着一些晦涩的咒文。
她俯身抓起其中一个婴儿的右手食指,将其咬破,鲜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鲜红的血液里,还掺杂着浅浅的金色。
血液滴到木牌上,木牌闪起一道金光,稍纵即逝。
白衣女子将木牌温柔地戴到婴儿的脖子上,收进包着他的襁褓中,眼神充满不舍地看着他。
片刻,她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挥动,捏了个法诀。
一个金光闪闪的虎印自她眉间显现,食中指往眉间虎印上一点,再对着婴儿眉间的虎印一引,一道金光,从她眉间的虎印处射向婴儿的虎印。
婴儿眉间的虎印,便渐渐隐去,被封印起来。
随后她双手法诀一变,又从眉间引出一道金光,射向另外一个婴儿的虎印,另外一个婴儿的虎印,则渐渐消散于空气中。
不同于刚才那个婴儿的只是被封印,他的是直接消散。
白衣女子眼含内疚之色,直直盯着这个婴儿。
片刻后,她红唇微张,一颗鸽子蛋大小,金光闪闪的金丹从她嘴里飞出。
随着她的指引,飞到婴儿上方,降下一道道金光,融入他小小的身子里。
直至金丹几乎变得黯淡无光,她才手势一变,召回金丹。
做完这一切,她身形晃了晃,口中喷出一口金色的鲜血。
随后,一阵金光闪烁,地上已无白衣女子,原地却多了一只有着一双金色羽翼的白虎。
它茸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似乎是累极了。
蓝衣男子起身轻轻抱住它,用下巴抵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喃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梦境,到此结束。
这是一个既短,又没头没尾的梦,打从潇禁懂事以后,便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每次都是一样的梦,不多一点,也不少一点。
方才,他就是因为想起了这个梦,所以才会犹豫半响。
他不知道这样一个梦为何总是出现在他梦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还曾一度觉得自己就是梦中两个婴儿中的其中之一。
为此,他寻问过潇臣,他的身世如何?
潇臣道:“你的父母是一对普通猎户,在一次打猎中意外双双身亡,当时我刚好路过,他们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
潇氏山主无妻无儿女,待他亦师亦父。
潇禁自是不会怀疑他的话,所以身世之事,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向谁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