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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依旧阴雨绵绵。
    钟斐想去林里看看,却见前边,木槿的小厮小石子奔入雨中,没撑伞,脸冷得发青,瑟瑟地看了眼林子里,爬上一棵桃树,折了七八枝桃花,然后,像害怕有鬼一样飞快地跑回来。
    待小石子忙完了。
    钟斐想问他话,小石子见到他,一瞪眼,跑开了。跑得急,没看清路,咚的一声撞在屏风上,咣——小石子抱着头,却没听到碎声,抬头,只见钟斐扶住了。
    钟斐微笑递出药:“以后走慢点,这药能治冻伤、皴裂。”
    小石子低头,不语。
    钟斐说:“为什么给他门上插桃花?”
    小石子:“愿他投胎后,还能像这一世这么漂亮招恩客喜欢。”
    薄薄的人情味,尽在桃花枝上。所以即使害怕那片林子,小石子还是壮胆冒雨去攀折回来。
    “为什么害怕林子?”钟斐好奇。
    “那里有鬼。”
    “你见过?”
    “大家都说有。”
    “木槿也怕林子里有鬼吗?”
    “他好像不怕,他还会去林子摘桃子吃,桃子可。
    钟斐拿出一锭银子,说买一盏莲花灯放河上,就能投个好胎,放在小石子手上,小手皴裂粗糙。小石子拘谨地抿了抿嘴,握紧了银子。两人坐在台阶上,渐渐有了话题。
    “最近他跟掌柜或别人吵过架?”
    “没,没人吵得过他。”
    “他有没有收拾过行李,或买很多东西?”
    “没有。”
    “他常在椅子上发呆吗?”
    “嗯,一生气,还会用刀子划椅子,可凶了。”
    没离开的打算,没跟谁闹过大矛盾,跟掌柜的关系不咸不淡。恩客的话,争风吃醋有,但没到闹人命的地步。
    跟相公们玩赌弈时,钟斐有意无意问起那一片林子。
    相公们脸色一变。
    原来,后山林子围着梨春院,是天然屏障。最初为防止相公逃跑,里边设着陷阱、埋着暗箭、缠着拌倒绳等。多年前,一个逃跑的相公穿过林子时,栽入陷阱不幸身亡,当时的掌柜杀鸡儆猴,就地埋了。后来延伸出无数故事,什么鬼魂出没之类的,这么些年没人愿意靠近那里。
    “是十几年前吗?”钟斐心口一纠。
    “少说也二三十年了,掌柜都换三个了。”一个年长的相公感慨。
    元桐当掌柜后,不逼良为娼,去各地收无家可归的人,想赎身的话交钱就行,所以相公们逃跑的少,林子也闲下来。因为死过人,提起时还是瘆瘆的。那么,木槿凝视窗外埋有枯骨的林子,会想些什么?
    钟斐抬起滴雨的树枝,钻进林子。
    这林子果然不太有人来,树都长野了,树下杂草没膝,陈年的枯木横斜在地。桃花李花零落,混入泥泞中。相公们说得没错,到处都有陷阱的痕迹。因为幽深,暗风袭袭,独自在此难免心惊肉跳。
    钟斐和星隐寻了一个多时辰,见了那小坟堆。
    覆在坟堆上的荆棘条长得茂密,红的、白的小花,缀在密密扎扎的绿叶上,风雨越盛,它们开得越恣意。钟斐挑开无数荆棘,看到一个枯朽的木板墓碑,字迹模糊:××之墓,卒年是二十七年前。
    钟斐想,死亡于死者,是虚无;于生者,是伤心和思念;最后的胜利者,仍是孤独吗?在星辰中化为灰烬的人,会有墓碑吗?荆棘挂住伞沿,钟斐拔去小尖刺,雨丝落在发丝与睫毛上,冰冰凉,顺着湿漉漉的长发,一滴一滴滑落。
    “怎么了?”
    “有点伤心。”
    “每个人都会死,要活得自在一点。”星隐的手轻轻遮在钟斐的头发上。
    这安慰也太泛泛了,钟斐继续寻找别的踪迹。
    “有人来了。”星隐忽然警觉。
    星隐修玄黄之力,迎风绝佳,迎风可听一两里,所以那两人争吵声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里。其中一人是元桐,另一人是个陌生的男声。
    “事到如今,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元桐有些烦躁,“我不比谁知道得多,你问我,我也只能说所听和所见的!”
    “但你没说真话。”男声冷静。
    “你告诉我什么叫真话。”
    “真话就是,他死了——被谁呢,被你吗?”
    元桐冷笑:“护法,你在说笑吗?”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因为他曾说过,假如他……”男子的声音骤然低下了。
    元桐听完,震惊地失语了。片刻,他撂下一句护法好自为之,某不奉陪了默默转身回梨春院,男子却走进了树林。
    星隐将所听到的告诉钟斐:“看来,他认为元桐杀了朱槿,而且还有证据?”
    钟斐说:“也许吧。”
    离得越来越近了,钟斐故意大声地说话。那男子自然听到了,步子没停,在竹林旁,三人遇上了。钟斐看见了这个男人,一身精神的素衣,三十余岁,两鬓霜发,黑眸深邃,看人时深不可测。
    “兄台,这林子有鬼,你还敢一个人进去?”钟斐笑道。
    “你们看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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