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的会议之后,江臣一直待在被严密保护的范围之内,因为有长江实时监控着,他也没有过来看过贺千建,自然没有与这里的研究人员见过面。
所以他低低道了声抱歉,与男人擦身而过,时风钺长腿迈开,大步走来,见到眼镜男脚步一顿:“张教授。”
张合点点头算是的打了招呼,两人正要错肩,就停时风钺喊了声:“江臣,走2号电梯。”
张合连忙转头:“江臣?长江项目负责人?”他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和他儿子可能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脸上有一瞬间错愕。
刚过不惑之年,就能够在总军研所占得一席之地,张合已经是天赋和实力的代表了,应该说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无不是各研究领域的天才,国家合力培养支持的人才。
比如跟在张合身边的年轻助理,就是顶着神童的名号长大的,12岁进大学,16岁研究生毕业并被列入国家重点科研人才培养计划,18岁就能独立主持项目,同年在国际权威认证的杂志上发表论文,也曾代表国家参加国际青年组的科研大赛,去年进入总军研所,成为了他的助理,放在任何同龄人里,都是绝对的佼佼者。
可天才如此,也只能先从助理做起,对比眼前笑容清澈的年轻人所取得的成就与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
张合一向爱惜人才,对待助理也如同半个儿子,更不会对年轻的科研者产生偏见和轻视,可看清江臣时,很久就波澜不惊的心依旧提了一下,无他,感叹果真天外有天。
“你是长江项目的负责人?”
江臣一顿,看了眼时风钺:“您好。”回忆起刚刚时风钺的称呼,礼貌道:“张教授。”
张合点点头,转身走向江臣,恰好电梯门开,他走进去,直接开始简述h0001的情况。
江臣很快跟上他的节奏,一边听一边点头,同时通过手机吩咐长江调遣工作室那边的科研者们过来。
张合见他反应迅速丝毫不乱,心下点点头,也多了分好奇:“这是长江的可携带版本?和主系统之间的应用差别是多少?”
江臣:“29.096%。”
“主系统强大的防御系统和自动反击模式需要强大的服务器支撑,目前找不到可以随身携带的装载工具,除了防御和自动反击模式被弱化外,其他功能与主系统持平。”
张教授眼睛一亮,十分感兴趣,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时间场合都不对,只能压下遗憾:“到了,h0001现在在手术实验室,我带你去换身衣服。”
江臣和时风钺跟着张教授,很快就换好衣服消毒完毕,穿过一道道金属门,最后在一道门前停下,包括张教授在内的三人经过穿防护服的人严密检查之后,才被允许进入。
张教授一进去,就直接走到一台机器旁,问正在记录数据的人:“情况怎么样?”
“稳定下来了。”那人看了眼江臣和时风钺,有些好奇,却没有多问,他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激动,继续汇报道:“h0001的脑死亡被逆转了!”
江臣和时风钺也听到了这句根本压抑不住声调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就听到那人激动道:“这是全世界第一例脑死亡之后可以逆转的病例,就在我们的实验室!”
张教授显然也被惊到了,然而他回神很快,第一时间却并不是进去查看h0001的情况或者询问里面的同事,而是转头过来对江臣道:“江先生,你怎么看?”
江臣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因为他还是学生,没有博士学位,更没有教授等称号,可能够独立负责全国目前最重要的项目的人,直接叫“小江”或者“江工”有些不尊重,和项目组的人一起叫他“老大”,未免也太不严肃了些,于是不知道从谁开始,江臣的称呼变成了“江先生”。
虽然江臣最开始听到觉得有些别扭,但上一世他早已经经历博士、教授、院士等等称号,把先生当做普通打招呼的称呼,时间久了渐渐也就习惯了。
“dtw系统可以操纵h0001的脑波,且能化出实质,碰触实物。”
张教授一惊,他作为h0001的检测人员之一,自然之道dtw可以与h0001交流,刚刚h0001的脑死亡也证实dtw极有可能可以伤害h0001的大脑,但是化出实质,简直难以设想。
既能寄生于人脑之内,又拥有触碰实物能力的人工智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其说是人工智能,不如说它已经是“魂”,用恐怖片来理解,dtw就如同可以附身的鬼,还是修行千年法力无边的那种,简单来说,dtw已经不能称为人工智能,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它已经是人。
不死不灭,可以永存于世,且拥有灭世能力的人。
张教授倒吸一口凉气,这段时间他们做的一直是记录h0001与系统的交流,以及日常监测他的身体状况,询问细节之内的工作,由于长江项目的高保密性质,哪怕他们也属于长江计划的一员,知道的信息也依旧片面。
至少dtw系统的强大和恐怖,就被他们大大的低估了。
江臣不意外张教授的惊讶,长江计划宣布实施至今也不过三个月,这是一项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计划,自然不可能前一刻做下决定,下一刻就完成,他与世隔绝三个月时间,也不过走过了整个计划的其中一小节而已。
后续的计划,需要的是国家机器的运转,整个国家都将为长江计划服务,总科研所都只是其中一个组成部分,除了长江项目最初的科研人员以及最上面那几位之外,再不会多一个知道整个计划的人。
所以,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张教授此刻的惊讶就很容易理解了。
张教授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他也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东西他一个字也不该听,更甭提问出口,他沉默一瞬,道:“我去写报告,h0001就在最里面那间实验室,你进去之前表明身份就行。”
江臣道了声谢,没有多在外面停留,和时风钺直奔h0001所在的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建在研究所重重严密防护的最里层,江臣和时风钺在进入外面的操作室时就已经走过了许多到需要验证的门,并且经历了搜身,再往里走,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臣和时风钺拿出身份验证卡。
“长江项目组,江臣,cj01963s。”
“长江项目组,时风钺,cj01972s。”
守在门边的军人眼神一肃,敬礼:“江先生,时教授。”
门缓缓拉开,里面是一派忙碌却严谨有序的场景,穿着白色无菌服的科研人员们各司其职,时而走动,看到门口有陌生面孔进来,正拿着资料经过的女人停了下来。
“你好。”江臣表明身份,“我来看看h0001。”
女人知道长江项目组会来人,却没想到一来就是负责人,她迅速打了声招呼,带江臣时风钺向一间透明实验室走去,边走边再次确认:“江先生时教授,你们身上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吧。”
江臣笑了笑:“cx1.0.在我身上,不过你放心,它不会影响任何仪器。”
女人听到长江携带款在江臣身上,和张合一样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没发现异常也没有再问,已经验证过江臣的身份,他是整个计划的最核心人物,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撒谎。
“博士。”女人敲了敲实验室的门,“长江项目负责人江先生来了。”
中年人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旁的资料,向两人走来。
“我先带你去看看h0001。”他边走边将贺千建的详细情况汇报了一遍,最后道:“dtw系统似乎有所计划,h0001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情况很不乐观,现在已经出现了脑萎缩现象,在他醒来之前,我们不能确定他以后是否能够保持清醒理智。”
江臣若有所思,“你们查到dtw为什么忽然攻击h0001了吗?”
“目前分析组还在解析dtw和h0001的对话,他们对话时,每到重要信息都会用不同的特殊密码联系,分析组也不能保证完全解析。”
“没事。”江臣一笑,看了眼旁边的人:“时教授会搞定。”
中年人闻言看向时风钺,他神色淡淡并不接话,只勾了下唇角。
“到了。”中年人指了指全隔离病房:“这里面是h0001,我们每时每刻都最少有三个人全程观察记录他的情况,对面是分析组,他们现在正在解析h0001出事之前与dtw的对话。”
“先去分析组吧。”
贺千建还没有醒,现在过去也没有用,而且军研总院核心实验室的系统就是长江主系统控制,贺千建的实时情况,江臣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早知道,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探望他。
分析组一共七人,无论男女都戴着眼镜,神色疲惫。
见江臣他们进来,也不像是外面那些科研人员般好奇,随意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的盯着自己的屏幕工作。
“博士。”一人取下眼镜,揉了揉眼角,趁着喝口茶的功夫,问了下旁边很是自来熟,已经自己打开电脑的时风钺他们:“他们是长江主项目组的人?”
“江臣和时风钺。”
“江臣?长江计划首席执行者?”中年女人花半秒钟多瞟了一眼,视线回到屏幕上,边运转系统边道:“他们过来帮忙吗维护组那边的错误率能减少一些吗?”
“还没过去。”
女人皱眉:“那怎么不先带他们过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在浪费时间吗?算不上一把年纪但好歹也称得上他们领导的博士摸了下鼻子,讪笑道:“你们这不是就在h0001对面吗,过来看看。”
江臣:“怎么样?”
时风钺插上带来的u盘,将这段时间研发的系统装上,运行后点了下头:“还不错。”
“江先……这是?”
“时教授最近的成果。”江臣笑道:“这个系统应该能帮你们加快分析速度并且降低错误率。”
“降低错误率?”刚戴上眼镜的女人取下眼镜,快走走到时风钺的电脑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看到运行的系统自动输入数据后的翻译结果,不禁惊喜:“准确率很高。”
“我以为你们主项目组只研究长江系统。”博士笑道:“没想到一个人就能顶我们一个小组。”
江臣垂眸看着时风钺,唇角溢出笑意。
“您过奖了。”
时风钺留下帮分析组装系统,江臣则跟博士去了维修组。
刚从维修组出来,江臣便听到长江的通知:“贺千建心率变化:66、67、69、72……已经苏醒。”
博士也听到了,正要说话,就见助手快步走来:“博士!h0001醒了。”
第182章 穿回来第一百八十二天
时隔半年, 江臣和贺千建再次见面,撇开其他情绪, 两人都有些怔愣。
单从外表来看, 贺千建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眼底的灰暗麻木和行就将木的死气沉沉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哪怕是没见过他之前模样的人, 只一眼也能知道此人精神不太对劲。见到过贺千建被众人簇拥,高傲盛气的江臣,对此感触更深。
他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研究所有研究所的规定,军队有军队的规章, 军研所结合了两者,在很多方面都更为严苛, 军研院收治贺千建, 除了必要的治疗和跟踪外,绝不会把他当做试验品,但是必要的重复的审查询问以及高压式二十四小时不离的看守除非受过特殊训练的军人,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 都熬不过三天。
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哪怕是上辈子也没真正经历过大起大落的贺千建。
有系统的存在, 贺千建会一直保持着清醒, 他需要应对每天相同的审问,他的对面会坐着不少于三人的专家团队,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心理学家、审讯专家、谈判专家等等……
每天面对不同的人询问相同的问题, 贺千建必须做到绝对执行系统的每一步才能不露馅,但是系统和贺千建的脑内对话早已经可以被捕捉翻译,系统得知此后贺千建也会得知,双重的压力之下,他哪怕是思考,都需要谨慎再谨慎,当一个人连大脑随时可能跳出来的想法都必须控制,并且二十四小时都不能有一刻松懈时,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见到江臣的第一瞬间,贺千建心底迸发的再不是以往的恨意,而且强烈的希望。
——这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出现的希望。
“救我……”
贺千建竭力张大嘴提高音量呼救,发出的声音却弱似蚊蝇,他嘴巴开合着,江臣只能听到喑哑的气音,然而他说不出的话,在一旁的显示器里显现了出来。
“救救我,求求你,只要你愿意救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对付系统,我知道它的弱点——我说了它会不会再次杀我,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告诉你江臣我都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系统刚刚和我失去联系了,它还会不会回来,它是不是在听我和江臣说话——待在这里还不如死了,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
人的大脑思维跳跃性很高,常常在思索一件事时迸出另外毫不相干的想法,也有可能同时思考许多事情,这种情况显示在显示器上,就如同眼前的画面,逻辑混轮语无伦次,但贺千建此时想的只有两件事:求救和系统。
显示在屏幕上的话虽然乱了些,但是仔细看看也很容易理解。
江臣看完贺千建想说的话,神色不动:“系统为什么想杀你。”
“它……”贺千建张开嘴,发出单音,剩下的话出现在屏幕上:“它有大计划要执行,我是它的拖累,它不想要我了,想杀了我,但是我对你有用,只要你能救我,我肯定把我知道的系统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江臣:“你知道它的计划?”
见江臣似乎意动,贺千建惨白麻木的脸上迸出光芒,像是回光返照,诡异扭曲。
“我…嗬我——知…道…”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却依旧努力挺起,脑袋从枕头上抬起些许,大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江臣,像是想要坐起:“你、救、我,我说。”
贺千建之前在高压审问之下发过疯,大声嘶吼叫喊,或许是那几天坏了嗓子,现在说话时喉咙里都时刻带着拖沓的痰音。
江臣后退半步,淡声道:“我不能答应你。”
贺千建本就睁大的眼睛瞬间瞪大,仿佛下一刻就能脱框而出。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