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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青婉笑着说:“头一回见十六哥穿这么正规的衣服,觉得挺好看,也觉得挺新奇,更觉得怪异,所以就笑了。”
    她说完,站起身,双手交叉背在后面,有模有样地绕着聂北转了两圈,还伸手将聂北身上的那一身捕快似的衣服给扯了扯,笑道:“小捕快?”
    聂北拿开她的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说:“官是不大,跟你这个掌权者太后没法比,但等你下次再回来,你十六哥穿的就不再是这一身官服了。”
    聂青婉笑,抚着下巴看他,双眼萌萌的又亮晶晶的:“十六哥那么喜欢破案?”
    聂北说:“嗯,十分喜欢。”
    聂青婉走过来,朝他旁边一坐,仰着小脸说:“有什么奇闻趣事儿吗?”
    聂北看着她,将杯子里的水慢慢喝完,这才说:“我这点儿趣事儿哪里赶得上你的那些趣事儿,五哥和九哥这次回来跟家人们分享了你们在丰丘所遭遇的那一战,当然,那一战已经传遍大殷帝都的每一个角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太后差点儿命丧丰丘,听说是殷玄救了你,而他为了救你,差点儿又没能保住天子剑,我只这么听着就觉得那一战十分凶险,也不知道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捱的,五哥和九哥说你没受伤,是真没受伤吗?”
    聂青婉笑说:“五哥和九哥都说我没受伤了,我当然是没受伤的,伤的是殷玄,不过,也受到了一点点伤害,现在已经养好了,二叔没跟你们说吗?”
    聂北叹气:“他只说你很好,但我们都知道,当时的你肯定不好。”
    聂青婉说:“现在确实挺好了。”
    聂北说:“下回你别去了吧?”
    聂青婉看着他。
    聂北道:“如今南部和西部都有大殷军队入驻了,殷玄也有了出战经验,而我大殷士兵不下百万,对付那些小国,无需你亲自去前线,派老将领百万雄狮去踏平就行了。”
    聂青婉抚着下巴说:“有道理。”
    聂北道:“这次回来要呆多久?”
    聂青婉说:“不会太久。”
    聂北道:“下次再出兵,你不去了?”
    聂青婉沉吟了一小会儿,点了点头:“嗯,我也不是每场战役都会亲自赴会的,你说的对,殷玄已经有了出战经验,下次就是他披将挂帅,主持整个战场,对西部的征讨,我不会去了。”
    聂北笑了笑,问她:“殷玄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聂青婉说:“回来了,没带他过来。”
    聂北嗯了一声,往半开的窗户外面瞅了一眼,见时辰不早了,他说道:“挺晚了,你赶快回去睡吧,我也来睡的,明早儿还得早起。”
    聂青婉笑着起身,离开前又拍了拍他的小捕快官服,笑道:“不大适合你,快点儿换了。”
    说完,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上次出兵带了十二万精兵,折损了九万多,只剩下了两万多,大殷士兵确实多,但大殷地域广袤,边境驻兵分去了大殷士兵一半的兵力,而真正护卫在京畿的最多两百万,这两百万士兵聂青婉不会动,所以等从聂府回宫了,聂青婉就传了兵部尚书武涛和武丞相聂武敬,向他们下达招兵的训令。
    训令一下,整个大殷就进入了参军的热潮里。
    打那以后及至所有小国灭亡归入大殷版土,中间长达十年的时间,大殷年轻的男子们就全部以参军为荣,不管是有身份的还是没身份的,年满二十岁的男子都会涌跃参军,那期间,大殷士兵进入历史以来的最强盛时期。
    对西部的征讨聂青婉确实没打算亲自去,最危险的敌人不是西部的小国,而是蛰伏已久的曲商,所以她要先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再决定之后的战略。
    殷玄过来给聂青婉请安的时候,聂青婉说了自己的打算以及安排,殷玄安静地听着,听完他说:“你的意思是,让我领兵去征讨西部?”
    聂青婉说:“嗯,等新兵报到,填充了军营,你就与封昌和殷天野还有聂西峰聂不为和陈温斩一起,每人领二十万精兵,整合一百二十万雄狮,去将西部收了。”
    殷玄不解:“这次为何要带这么多兵了?”
    聂青婉说:“因为我不允许你有任何闪失,再加上你是头一回当主帅,自然要赢的风光,而且,对西部的征讨,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如果我猜的没错,西部几个领头的国家的国君们已经向曲商发出求救信号了,至于曲商应没应,我无法猜测,而不管他是应还是不应,多带些兵总是好的。”
    殷玄眯了眯眼,想到曲商,他的手就无端的握紧了,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亲手扒了他的皮。
    殷玄沉了沉声音,说道:“你放心吧,不管曲商派不派兵增援,我都不会让你失望。”
    聂青婉说:“嗯,过完仲秋节再走,过年赶回来。”
    殷玄应了一声是,回到太子府后他就让随海去把封昌还有殷天野还有聂西峰和聂不为以及陈温斩叫了过来,还有他们的副将,几个人围在太子府的书房里,议着西部之事以及研究西部地图制定最佳的作战方法。
    其实不必要如此着急,因为出兵的时间是仲秋节之后,可西部小国不少,太后给的时间并不长,所以需要提前制定好针对各国的作战方法,那之后封昌和殷天野、聂西峰、聂不为、陈温斩就每天来太子府报到,偶尔殷玄会带着他们一块去新兵营,总之,自那天之后,殷玄时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聂青婉也没管他,她专心调查自己的事情。
    拓拔明烟在宫中有自己的住处,说她是奴婢吧,不像,说她是主子吧,也不像,她的抚莞殿有宫女也有太监,但并没有伺候她的人,她的日常起居都是自己负责。
    太子尚小,没有娶妻,后宫除了太后这个女主人外,不见任何女子,拓拔明烟就是想找别的人聊天攀关系也攀不上,而且,可能是因为大殷现在全面备战的原因,宫中也不见举办什么聚会,太后是大忙人,拓拔明烟就是想去亲拢她,也不敢在她忙的时候去,故而,多数时候拓拔明烟都是呆在自己的抚莞殿,研究拓拔氏的制香书籍,然后跟殿里的宫女太监们聊天,打探一些大殷的皇宫趣事,然后把自己制的香料或是别的胭脂等东西拿出来,跟他们分享,久而久之,拓拔明烟也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无忧无虑,不像主子却甚是主子,过着丰衣足食依傍太后的生活。
    仲秋节来临前几天,宫中热闹了起来,几乎一个多月没见着人的殷玄也出现了,只是他这一出现,似乎又长高了,而且,面目越显英俊,双眼更显沉稳深邃,他来见聂青婉。
    聂青婉正跟任吉和聂音商量今年回聂家过仲秋的时间,殷玄来了之后,聂青婉就问他:“要跟我一块回聂家过仲秋还是回殷氏?”
    以前的殷玄备受殷氏皇族的排挤和压迫,若非为了他父母,他是不愿意回去的,但现在的殷玄早已成为殷氏皇族不敢冒犯之人,再加上殷玄好久没去看望父母了,这老是在外头征战,好几个清明他都没有给父母上香烧纸了,去年过年还是在外头过的,也没去他们坟前看一眼,故而殷玄就拒绝了去聂氏过仲秋,他说回殷氏。
    聂青婉也没勉强他,冲他说:“也好,跟殷氏皇族打好关系,对你稳固帝位也有好处,你也想念你爹娘了吧?”
    殷玄沉默地垂了垂眼,说道:“嗯。”
    聂青婉叹道:“这果然亲生的娘就是不一样,也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殷玄一愣,听明白她的话后,几乎脱口而出:“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的,你虽不是我亲娘,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也是我未来最珍惜的人。”
    聂青婉见他这么急于解释的样,噗嗤一笑。
    任吉也笑,冲着殷玄说:“太子别急,太后是跟你开玩笑的。”
    聂音抬手戳了一下聂青婉的小脑袋:“你就欺负太子人小心软,对你百依百顺。”
    聂青婉笑着看殷玄:“听你这么说,我成了你心坎上的人了?”
    殷玄看着她,那目光很深,片刻后他又垂下眼,耳根略微泛红,低应一声:“嗯。”
    没人会真的把这个嗯字当一回事儿,只当玩笑一笑而过。
    可他们不知道,殷玄的这一个嗯字是实打实的发自肺腑,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聂青婉打趣的话一语成谶,她成了殷玄心坎上再也拔不去的执念,而这个执念终让殷玄由人变魔,弑母弑神。
    殷玄离开之后,聂青婉就对任吉和聂音说了回聂氏过仲秋的时间,提前一天回去。
    聂音问:“要带上拓拔明烟吗?”
    聂青婉想了想,说道:“不带,让她在宫里过吧。”
    任吉说:“这宫里目前就只有你和太子两个主子,你们一个人回了聂府,一个人回了殷氏,你们这一走宫中就没有主子了,让拓拔明烟一个人呆在宫里头,妥当吗?”
    聂青婉淡淡垂眸,轻声说:“所以这是测试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分的好机会呀。”
    任吉一愣,转尔就笑了。
    聂音说:“还是太后想的周到。”
    聂青婉没应腔,其实也不是她想的周到,而是她压根不会带拓拔明烟回聂府,上一次救她完全是因为当时追杀她的人是羌氏皇族,如果不是羌氏皇族,她不会出手,她与她萍水相逢,完全不认识,她是生是死与她何干呢?
    虽然这世道有很多人会恃强凌弱,几个大男人围杀一个弱女子,看上去这个女人挺可怜,是被人同情的一方,可不知道事情根本的时候下结论就是一种偏差,指不定越弱的人才越歹毒呢?
    救她不是因为她是弱女子,也不是因为她正被追杀,而是因为那些羌氏皇族之人,但既求了人,也灭了她的族部,让她无家可归,她又恰巧表现的十分认命,又十分愿意追随她,聂青婉也不介意给她腾出一片生存之地。
    但给了她生存之地,却不代表她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入到她的世界了。
    她可以在皇宫生活,却也只是生活。
    聂青婉仲秋回了聂家,跟家人们吃了团圆饭,晚上就跟聂家的好几个孩子们一起出去看花灯了。
    看花灯的时候碰到了陈温斩,陈温斩就缠着她,拉着她在花市里乱转,她脸上覆着面纱,无人识得她的容貌,可陈温斩一眼就认出了她,这让聂青婉十分纳闷。
    站在五颜六色的花灯下面,她一身淡紫裙衫,脸上也覆着紫色面纱,长发泼墨,十四岁的身子不高不矮,微微歪着头,笑着问陈温斩:“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不是蒙脸了吗?”
    说完,还挺纳闷,伸手摸了摸面纱,小脑袋低下去:“难道这面纱挡不住我的脸?”
    陈温斩笑,也凑过小脑袋冲她低声说:“你就是把头都蒙住,我也认得出你。”
    聂青婉眨眼:“真的?”
    陈温斩说:“当然是真的。”
    聂青婉不解,低头反复瞅了瞅自己:“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难不成我的衣服出卖了我?可不对呀,我这衣服也很普通呀。”
    陈温斩心想,怎么认出你的,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也大概是她那熟悉的背影,或者是他心底里潜藏的那个雪中精灵太深刻,所以茫茫人海中,她只要一出现,他就一眼识出来了。
    陈温斩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看你背影挺熟悉吧,喜欢什么花灯,我给你买一个。”
    陈温斩去拉她的手,拉住后就紧紧牵着,聂音和任吉都没跟着聂青婉,聂青婉是随着聂家的孩子们出来玩的,他二人跟着不便,但聂音没来,任吉却在暗处保护聂青婉,见聂青婉跟陈温斩遇上了,他笑了笑,也没出现,依然在暗中保护着。
    聂青婉爱五彩缤纷的东西,以前陈温斩不知道,后来也渐渐知道了,所以给聂青婉买了颜色最漂亮的花灯。
    仲秋节的花灯西市是通宵达旦的,几乎一夜不熄,但凡你想玩,就能让你玩个够,聂青婉只要不身处皇宫,不身处在太后的位置上,她就特别爱玩,也特别能玩,前半段是陈温斩带着她到处蹿,后半段就是她带着陈温斩到处蹿。
    陈温斩真是服了她了,看她小胳膊小腿的,挺能跑呀。
    追到她后,他将她拦腰一抱,不顾她踢来踢去的两只腿和两个抓来抓去的胳膊,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翻了一个墙头,飞上瓦檐,将她放下。
    聂青婉瞪他:“你干嘛?”
    陈温斩笑,伸手去将她的面纱揭下来,他看着她玩的通红的脸蛋,印在清冷若圆盘似的月色中,活色生香,他轻抿薄唇,拉着她的手,坐在瓦顶上,冲她说:“休息一会儿,你不累吗?”
    聂青婉说:“不累。”
    她说着就要起来,陈温斩又按住她,把她的头转了一个方向,让她看那万里顷火一般的西市花灯街。
    聂青婉的眸子一下子瞪大,兴奋的手舞足蹈:“哇!好漂亮!”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那一条似银河般的花灯街,一眨不眨的,陈温斩则是看着她,心想,确实好漂亮,你的星河在远方,可我的星河近在眼前,你就是我眼中最美的星河。
    那天之后聂青婉就特别喜欢站在高处看底下的风景,也喜欢站在高处看底下的热闹。
    仲秋过后殷玄带着封昌等人整装军队,出发去了西部,他们这次出去带的兵多,但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的,没有惊动一个百姓,亦没惊扰任何一个大臣,临行那夜,殷玄去向聂青婉辞了别,转身的时候没有控制住,手一伸将她扯到怀里狠狠抱住。
    他这一走就要到过年才能回来了,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这么长时间。
    如果能吻她就好了。
    他好想吻她。
    可是,不能。
    旁边还有两对虎视眈眈的眼睛,要是让他们看到他吻她了,不定他们要怎么想了,还有太后,她会不会一巴掌把他扇下太子位置,纵然他们不会朝他喜欢她的那方面想,可时间久了,难保他们不会起疑。
    所以最终殷玄只是抱了一下聂青婉,又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聂青婉揉了揉被殷玄抱的生疼的胳膊,蹙了蹙眉头想,这么大的劲做什么,让你带个兵你还不愿意了?你不是一直想威风么?这下子够威风了。
    聂青婉也跟出去,只是她没有出宫,只是让任吉抱了她,站在最高的宫檐上,透过月光,看向那些有秩序地安静地往城门外面行进的军队。
    大殷太子亲自带五将,携百万雄狮,领兵征讨西地各个小国的消息一传开,西部惶恐,东部震荡,北部开始积极备战,曲商这个潜伏在暗处的眼睛不动声色,将一切看在眼底,只等西部灭亡,东部和北部的领头君王找上门,达到团结统一与大殷抗衡的目地。
    过年的时候,殷玄没有回来,但捷报传回了宫中,聂青婉看完,又宣了夏谦进宫,让他带一些有经验的文臣去西部。
    如此,夏谦又肩负起了整合西部以及安抚西部百姓们的重任。
    第二年二月,殷玄领一干将领和士兵们回了国,踏进大殷皇城的那一天大雪纷飞,但士兵们整齐划一,还是谨遵太后指令,深夜进城,不惊扰一民一人,殷玄骑马行在最前头,头发和身上都覆了薄薄的雪,可很快就被他以强大的内力驱散,然后又一层薄薄的雪落下来,又被他以内力驱散。
    行至城门口,等待城门开启的那一刻,他微仰了仰头,看向皇宫的方向,想着她这会儿已经睡了吧?
    他去年八月走的,如今是二月回,有将近半年没看到她了,可能长高了,也可能长的更加的好看了。
    是了,今年她十五岁了,她已经成年了,她成了真正的姑娘。
    殷玄垂眸,想着她及笄礼宴的时候他要送什么礼物给她,城门在这一时刻打开,门口站了一人两卫还有几名大臣以及二十多名士兵。
    骑马的将领们看清最前面的那个人,目光皆一怔,包括殷玄,也微微一惊,连忙翻身下马,上前一跪,他这么一跪,后面的殷天野,封昌,聂西峰,聂不为,陈温斩都跟着一跪,后面黑压压的士兵们也跟着一跪,齐齐地喊:“参见太后。”
    聂青婉从聂音手中拿过狐裘,走过来,任吉在旁边给她撑着伞。
    聂青婉走到殷玄面前,弯腰将他拉起来,沉默地掸开狐裘,为他披上。
    后面的几个大臣们也拿了狐裘过来,一一为殷天野,封昌,聂西峰,聂不为和陈温斩披上。
    六个将领沉默不言,接受了这风雪中的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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