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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江婶便起来了,她才走到正院,却见吴勉已推开房门。
    她正想问安呢,吴勉却将一根手指立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后,他转身将房门缓缓合上,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直到走到前院,吴勉才轻声向江婶说:“月牙儿这些天太累了,一日下来也睡不了几个时辰。我不忍心吵了她。”
    “可是——”江婶也学着他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东家说了要早起送您的。”
    “比起送我,她能多睡一会儿更重要。”吴勉回首望一望,眸色温柔。
    窗外鸟儿啼鸣,扰人清梦,月牙儿懵懵懂懂睁开眼,却见枕边空荡荡的,日光透过绮户,投在梅花纸帐上,昭显着今日是个好天气。
    她一下坐起来,将江婶喊过来:“勉哥儿走了?”
    “去贡院了。”
    “你怎么没叫醒我呢?”月牙儿眉尖若蹙。
    江婶无奈道:“老爷说了,不许叫您,想要您多睡一会儿。”
    月牙儿嘴上抱怨了几句,心里却暖洋洋的,一如明媚的春光。
    会试也分了三场来考,最后一场在二月十五。
    月牙儿特意空出了时间,早早地在贡院外等。
    她照例做了一份过桥米线,还带了个小火炉,就放在骡车上温着高汤。
    龙门一开,举人们鱼贯而出。
    夹杂着一群中年人里,吴勉显得格外突出。
    月牙儿踮起脚来向他招手:“我在这里。”
    吴勉一出龙门,显然也在寻找月牙儿,等听见她的声音,循声望过来——
    四目相对,嘴角含笑。
    他立刻快步向她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提醒一下,本文加上番外预计三十万字左右(*^▽^*)
    第82章 五白糕
    大考之后的心情, 宛若层云退散之后湛蓝湛蓝的天,有一种别样的闲适。
    吴勉同月牙儿在骡车上坐,不慌不忙地吃完了一砂锅过桥米线。
    这时外头已没有放散考时的嘈杂, 月牙儿掀起车帘往外探一探,街上已不是骡车轿子塞满路的状态。
    “你今日可有什么旁的安排?”
    吴勉想了想, 说:“晚上大约要去玉福楼吃席,和我要好的同年一早就说好了。除此之外, 倒是没什么旁的事。”
    “如今春光正好, 我们可以去郊外放风筝。”月牙儿才说完这句话,车外便传来一个声音:“萧老板, 护国寺大街那边还等着呢。”
    月牙儿无奈道:“知道了。”
    她转身看向吴勉,才说了“抱歉”两字,吴勉便打断了她的话:“正好我也想回去睡一会儿,号舍里毕竟比不上家里舒坦。”
    行到杏园,吴勉下车, 朝月牙儿笑一笑,便回去歇息了。
    但回到正房, 他将门窗合上, 解衣欲睡,却见着空荡荡的枕边, 不觉有些失落。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吴勉安慰自己道。
    会试一结束,京城的茶肆酒楼立刻热闹起来,毕竟才考完的举人老爷们, 很需要玩乐一番,借此慰藉寒窗苦读之疲惫。就连月牙儿的杏糖记,生意也兴旺了不少。
    人总是爱热闹的,又赶上连日放晴的好天气,大街小巷里有不少人出来走动。
    这日,家住棉花胡同的羊老太见日光好,便叫上邻居的老姐妹一起去护国寺进香。羊老太虽然年纪大,但身子骨很硬朗,为了买青菜的一文钱,能与小贩吵半天。
    走了好久,等终于走到护国寺大街的时候,羊老太已经有些口干舌燥。老姐妹提议:“要不去买碗酸梅汤吃?”
    “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护国寺里边就有井呢,我不信和尚们还敢拦着香客,不让吃井水。”
    羊老太正嘀嘀咕咕,忽然脚步一停:“那棚子怎么有这么多人,是有什么便宜可占?”
    她快步走向棚子,才看清了这是一个茶棚,炉子上正煮着茶水,能闻见茶香。茶棚边还树了一块牌子,字写得什么,羊老太不认得,拉住一个路人问:“这是在做什么?”
    “这茶水免费赠饮呢,听说是清福店的义举。”
    “鸣玉坊的那个清福店?”
    “对,就是。”
    那不家皇店吗?羊老太心里直打鼓,就皇店那群人,还会行义举?真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守在茶棚边看了一会儿,发现果真是吃茶不要钱,便果断的上前要了两碗茶。
    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碗茶汤吃下去,很是解渴,这茶滋味还不错呢。要是自己买,怕是也要花蛮多钱。
    这清福店倒还干了回人事。
    不仅在护国寺大街有清福店摆的茶摊,在九门也有,从清晨到黄昏,一连摆了六七日。
    这不花钱吃茶的功效,也慢慢显示出来,月牙儿来到鸣玉坊时,发现已经有不少鸣玉坊的百姓,敢从清福店门前走过了。
    清福店也陆陆续续卖出了一些上等茶叶,境况比之前稍稍好一点。
    算是个好开端。
    忙忙碌碌的,月牙儿好不容易将一整日都空了出来,与吴勉一起四处闲逛。
    草长莺飞的时节,两人清晨起来,便去湖畔放风筝。
    玩累了,就并肩坐在树下,彼此依偎着休息一会儿。
    回程的时候,骡车行到护国寺。月牙儿向吴勉笑说:“新开的一家茶店就在这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车夫闻言,在路边停下。吴勉先跳下车,再向月牙儿伸手,牵她下来。
    这一家新开设的茶店就在护国寺大街上,叫茶隐店,规模不很大,只有两间店面。其中空出了靠近门口的半间店面,放置了木桌椅,还有一个高炉,走过去一看,炉火上熬的正是茶水。
    每当有客人进店,往长板凳上一坐,自有伙计斟了一小钵子茶来,放在桌儿上。
    “您先尝尝,若是茶的味道还合您的意,再买。”
    吴勉同月牙儿也寻了张板凳坐,不一会儿,伙计便送上两小钵子茶。
    等吴勉将这小钵子茶喝完,月牙儿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这小钵子茶细细品味,倒也尝得出是较贵的品种,但可能是因为放的久了,有杂味,并不纯净。真吃惯了贵种茶的富贵人家,决计不会买。
    月牙儿伸手手指,给他比了个数:“若是一斤是这个价,你买不买?”
    吴勉心里算了算:“买,这样的价格,只是比梗子茶贵些。”
    在他还未长到可以出去卖果子的年纪,爹爹总要拖着一条跛腿出去走街串巷,所赚到的钱压根和其他卖果子的不能比,因此那时家里很贫苦。吴勉记得很清楚,那时他们家吃的茶,与其说是茶,不若说是茶梗泡出来的水。虽说味道不怎么的,但架不住茶梗便宜呀。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去茶铺买这种梗子茶,还要提早去才有。因为许多清贫人家日常都吃这种茶。
    若只是多花很少的钱,便能吃到正儿八经且品种不错的茶,谁不愿意呢?
    吴勉回首望一望柜台,果然有两三个穿布衣的正在交钱买茶。
    其中一个才买了茶的,正回答一个进店的新客的话:“他家的茶叶又便宜又好,买了不亏,你要就快些,不然最便宜的那种就没有了。”
    原来月牙儿将茶隐店出售的茶叶,也分了两种,一种是特价优惠,另一种则是寻常价位。每日特价优惠的茶叶是有定数的,卖完了就没有了。俗话说“好花还要绿叶相衬”,有了寻常价位的茶叶,特价优惠的茶叶无疑走货的速度更快些。
    吴勉附耳小声道:“可是你用这样的价卖茶叶,不会亏吗?”
    “薄利多销。”
    月牙儿解释说。其实原本皇店里的茶叶,就是个无本生意,除却维持经营的费用,本钱几乎可以不用计算。贵妃娘娘同意了她的所请后,月牙儿便将库存的茶叶分为三种,其一是在清福店出售的上等品,其二是稍稍次些的中等品,给人试吃的;而那些放久了的陈茶,则另有安排。
    她新开了这家茶隐店,为的就是专门替清福店处理压仓货。因为是分了两家店来经营的,故而不会影响到皇店的声誉。即使在账目上,走的也是私账,等于茶隐店花钱从清福店买了一批下等茶,再以低廉的价格卖出去。二者之间,倒有点品牌店和折扣店的意思。
    三月,会试放榜。
    月牙儿已经很有经验了,知道如若考中,会有报录人争先恐后的来报,便不打算去看榜,只坐在家中等。
    清晨醒来,左右没什么大事,月牙儿便拿了棋盘棋子出来,教吴勉下五子棋玩。
    江嫂倒是急得不得了,悄声向江叔抱怨:“怎么东家就一点不紧张呢?这可是大事!”
    江叔看了眼正房,道:“急也没用,还不如跟东家一样,放宽了心等消息呢。”
    等到日影移到粉墙上时,终于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这第一队报录人竟然是骑马来的,为首一人手里拿着红绫旗,在锣鼓声里高喊:“捷报,贵府老爷吴勉,高中会试第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说话间,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响起,杏宅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月牙儿喜不自胜,握住吴勉的手,这才发觉他手心有汗。
    “恭喜。”
    吴勉松了口气,轻拥住月牙儿:“同喜。”
    揭晓之后,许多街坊朋友陆续上门祝贺,连清福店的郭洛听了消息,也悄悄地教人送来了一份贺仪。
    除却贺仪之外,还有一个红漆食盒,花纹精美。
    “这是宫里的点心,郭爷特地让我捎来的。”
    将食盒打开一看,是一碟儿五白糕。
    这是宫里的一道名点,许多娘娘爱吃,据说食之可以增白润肤。既然是宫里御厨的拿手点心,那样子必定是很漂亮的,小小巧巧,玲珑可爱。
    月牙儿拿起一块五白糕,细细品味,里边应当加了几味药材,既然叫“五白糕”,那自然食材里有五种“白”。
    她一连吃了两块,才大约猜着里边用的何种食材:应当是白扁豆、白莲子、白茯苓、白山药、白菊花。都是些滋补润肤之物,怪道宫里娘娘们喜欢。
    依着惯例,第二日吴勉要去刑部街官厅拜座师,也就是选他为贡士的举人。
    入夜时分,月牙儿手拿寿字卷纹铁熨斗,用铁钳夹了两块烧得通红的碳放在圆斗里,替勉哥儿熨襕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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