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程见渝不忌讳这个名字。
温岳明眼梢微弯,从善如流地说道:“我父母是信仰基督教的,每个礼拜会去教堂做礼拜,我姐姐从小耳濡目染,也信仰基督,我是我们家唯一一个无神论者,他们曾劝我信教,我问他们,既然上帝爱世人,为什么那么多人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难道他们不是上帝的世人吗?不如把捐建教堂的钱用来捐给儿童救助基金会,这会让上帝更爱他们。”
程见渝坐直身体,单手托腮,静候下文。
温岳明似是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后来,他们放弃把我变成基督教徒,转而劝当时在上小学的江衍信教,江衍和我一样拒绝了,他反问三个长辈,既然信上帝会平安无事,那他更愿信高达,高达还能保卫地球。”
顿一下,他双眼笑意更甚,似杏花春雨温柔,不急不缓,掷地有声,“我想告诉你,至少在处理家庭关系和世俗眼光上,我和江衍一样坚持原则,不会被他人意见干扰,这点你不用担心。”
程见渝越听越觉得话里有话,虽然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但不代表情商低,他情商在这摆着,对于温岳明的话外之音一清二楚。
心像被重重捏了一下,发软发麻,他侧过头,正琢磨怎么回复,突然看见窗外安安双手死死拖着一个男人胳膊,大夏天的哭的妆花了,她无力被男人拖着往前走,男人长相清秀,染着杂毛,打扮很时髦,不过一脸不耐烦,抬高嗓子粗鲁的骂骂咧咧。
隔着一道玻璃听不太清清楚楚,隐约能捉到破碎的几句话,“滚远点,分手听不懂吗?”“你年纪大家庭条件又不好,凭什么和她比?我就是喜欢她。”
程见渝眉头皱起,温岳明见过安安,敛去笑意,瞥一眼男人,不动声色的问他:“见渝,需要我帮忙吗?”
“温先生,我去就好。”程见渝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安安看起来瘦,其实手劲在女孩子里算大的,男人嫌恶甩了几下,怎么也甩不开她的手,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当街打女人,只能捏着安安的手指用力掰,一抬头,看见一个青年从饭店走出来,白t恤牛仔裤,打扮随意干净,身材削直挺拔,像一颗青翠的冷杉树,走起路来有种从容不迫的感觉,长相漂亮扎眼,打从他一出来,周围路过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程见渝走过来,单手拽了把安安后衣领,安安吓一跳,回过头看见是他,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正想要叫渝哥,程见渝又飒又冷的瞄一眼目瞪口呆的男人,气定神闲勾住她的肩,“走了。”
安安陷入懵逼状态,男人发现自己头顶绿油油,气急败坏地问:“你也出轨了?”
安安正要说话,肩膀被轻轻摁下,她偷偷瞥眼程见渝轮廓干净侧脸,非常识相闭嘴,程见渝没有搭理男人的意思,搂着安安转身向前走。
行人纷纷侧目,厌恶的目光看的男人面红脖子粗,他又不敢找程见渝的茬,只敢欺负女人,企图找回场子,扯长了嗓子喊:“我在100块钱的钟点房破了你的身,你就是我穿过的破鞋,是我不要你了!”
程见渝停住脚步,眼睛眯成一条线,拍拍安安背部,声音淡定,“回去扇他一耳光。”
安安听他的话已经形成惯性,现在难过的要死,还是机械性听话,边哭边用尽全力抽了渣男一个巴掌,打的渣男趔趄,差点狼狈趴在地上,她抽抽鼻子,心里舒服多了。
程见渝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她回家休息,下午不用上班,感情问题上的事情,作为上司和朋友角色,他说太多不合适,何况他很明白如何把握和女性交往尺度,不能让女孩对他有想法,那是害人。
他处理完事情,温岳明站在饭店门口,衬衣扣子松散解开两颗,斯文清隽的眼镜握在手里,看上起年轻许多,朝程见渝扬扬手,笑着看他,“干得不错。”
方才的程见渝,更像少年时不管不顾的模样,温岳明从为觉得程见渝是乖乖仔,这个青年从小聪明,论起手段心眼,不输任何人,只是他太清高自傲,不屑于用。
程见渝不声不响笑了,“温先生,我工作室在附近,要去坐坐吗?”找个机会,把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说清楚,说明白。
温岳明乐意分享他的世界,步行几分钟,两人走进写字楼,尚未到上班时间,平时拥挤的写字楼空荡荡,寂寂寥寥。
看到明见工作室招牌,温岳明微怔,眼底光芒一闪而逝,慢条斯理道:“名字起的不错。”
程见渝“嗯”一声,深吸一口气,摁指纹打开门锁,“请进。”
安安不在,陈开还没上班,泡咖啡的任务落在他身上,好在温岳明对咖啡没有像美食一样挑剔,程见渝倒上两杯咖啡,坐在会议室宽敞桌子上,清凉空调席卷走一身暑气。
温岳明将眼镜放在桌上,十指交叠,目光一丝不苟看着他,气氛凝滞几秒,悬挂钟表滴答滴答转着。
都是聪明人,彼此的心思互相清楚,但感情这种事情,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温岳明眉眼微顿,半开玩笑说道:“小朋友,我有一点后悔当时没做个坏人。”
程见渝搅动咖啡,深褐色形成小小漩涡,低头笑笑。
温岳明微微叹口气,一步一步走过来,镇定且从容,“不要因为害怕结束,所以拒绝开始。”
程见渝怔了两秒,抬起眼看他英俊硬朗的下颌线,这个角度江衍最像温岳明,很奇怪,居然没有觉得怦然心动。
反倒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温岳明目光凝滞,抬起手,在空中犹豫一瞬,还是摸上程见渝温腻的脸颊,不是情色的摸法,反倒像博物馆里珍爱文物的修复师,“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常年拿着手术刀的手,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擦在脸上痒痒麻麻,程见渝亦看着他,面对曾经心动的人,说不出拒绝的语言。
空气里静寂无声,只有浅浅彼此呼吸声,暧昧渐渐萌动。
结果,下一秒,陈开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渝哥还没上班,你们这么多人,我们会议室坐不下啊!”
会议室门从外推开,一群西装革履,业界精英的律师簇拥着江衍,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两人。
看完之后,不约而同望向江衍,想瞧瞧江衍什么表情。
江衍气血上涌,太阳穴突突的跳,夏天的躁动全让他带进空调房内,真想插进两个人中间,把程见渝和温岳明分开,他深深咬着后槽牙,压住爆裂的情绪,挤出一句,“真巧,我没打扰你们吧?”
第48章
午后温烫的阳光穿破玻璃,洒在程见渝侧脸,他缓慢眨几下眼睛,像在发一串摩斯电码,温岳明自然而然抽回手,慢慢拿起眼镜,重新戴回鼻梁上。
程见渝脸颊有点轻红,其实不太显眼,但他白的耀眼,反倒显而易见。
不像是尴尬或者羞涩,更像是太阳晒的,因为他此时斜倚着椅子,气定神闲的拆开糖果碗里薄荷糖片,毫不在意的填进嘴里,和个没事人一样。
“大家坐下……喝点茶吧……。”陈开面红耳赤,干巴巴地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一直知道程见渝心理素质好,在警校上学时,旁边法医讨论解刨尸体细节,他还能面不改色捧着碗,边听边吃饭,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但他没想到,面对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新欢旧爱齐聚一堂,还能稳住心态,风轻云淡。
论起本质,程见渝和江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不喜欢的人非常绝情,并且毫无愧疚感,不过以前是江衍绝情,现在换到程见渝了。
乌压压的律师坐满会议室,凳子还不够,陈开从隔壁客厅搬几个过来,小巧的空间里人满为患,却静悄悄,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温岳明保持一贯高雅风度,笑容恰到好处,“见渝,今天不打扰你了,我们下次再约。”
他讲话和语调速度江衍从小听到大,像那种学术机关的教授,诚恳真挚的同时又不容置疑,以前听惯声音今天江衍格外讨厌,附带效果看温岳明全身不顺眼。
程见渝起身送他离开,走到门口,温岳明脚步停顿,回过身看着他,无奈似的道:“如果我今天说的,让你觉得有压力,那我全部收回。”
程见渝低着头,轻轻挠挠鼻尖,温岳明太克制,克制的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轻轻“嗯”一声,然后说:“温先生,我会好好考虑。”
说完,他正要抬头,头顶一只温热手掌落下,不轻不重揉揉他的头发,温岳明的声音轻柔盈耳,“放轻松,我们可以慢慢来。”
程见渝心不在焉回到会议室,江衍于他对视一眼,淡定别过脸,曲指敲敲桌子,“张律师,可以开始了。”
张律师简洁明快阐述目前情况,经过将近一个月搜集资料阶段,已经掌握大量直接间接证据,足以证明贝信鸿侵占程见渝著作权,根据法律涉案金额超过五万,可以判决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程见渝边听,边拿着笔,沙沙记下来,江衍坐在对面,单手搭在桌上,慢悠悠转着手机,时不时手机棱角磕着桌子,发出轻微响动,每次一响,程见渝执着笔的手跟着一顿,抬起头看一眼江衍。
他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干净透亮,眉骨不算高,但弯曲弧度恰到好处,透着一股清澈坚定,这样看着人的时刻,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气质。
江衍让他这样看着,有点烦,以前他从来不知道程见渝魅力那么强,一个温岳明还不够,屁股后面还跟着小破孩林照,坏心眼的宋应非,还有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钟路年。
除了宋应非这个傻x,每一个人和程见渝的关系都比他亲密,温岳明甚至和程见渝……
真希望程见渝身边的狂蜂浪蝶,全部采到有毒的蜜,然后死远点,别打搅他追求程见渝。
会议结束,为表达感谢,程见渝向张律师伸出手,张律师看一眼江衍镇定的脸色,才握握程见渝的手。
“不谢谢我?”江衍站起来,隔着会议桌,朝着程见渝伸出一只清白修瘦的手。
手背上残余着牙印浅粉的痕迹,几乎快要消失不见。
本不打算和他接触的程见渝,扫见这枚牙印,轻轻敷衍握一下他的手,正要抽回,手心两侧突然收紧,江衍深深牢牢捏住他的手,像要把他骨头捏碎一样,强行拉近一寸距离。
程见渝眉头微皱,江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拇指指腹滑过他绷紧指节,带一点轻佻的调戏,然后慢慢松开,嘴上客客气气地说:“抱歉,一时没忍住。”
程见侧过脸,冷淡渝睨一眼他,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看电视,电视这种东西成了壁画一样的装饰品,只有逢年过节时,和家里亲戚长辈一起看看联欢晚会。
程见渝唯一打开电视的时间,在每天下厨之时,当做背景伴奏,厨房里菜刀嗤嗤嚓嚓,电视中人间烟火,热热闹闹。
自从独居之后,他的生活开启极简模式,再也不用顾忌别人口味,简单做两道清淡菜,配上白粥,边吃饭边听听社会新闻,当做积累创作素材的途径。
吃完饭,新闻恰好播完,接档一档菠萝台的王牌综艺,以嘉宾访谈形式为主的娱乐综艺,节目很新颖,近几年在网上深受年轻群体关注。
程见渝对娱乐八卦没兴趣,抄起遥控器正要关闭电视,一串悦耳的吉他音符穿过屏幕,准确无误击中耳膜,音乐像一种未知神秘又广为流传的语言,越过国境线,射进每一个人胸口里。
即使不通乐理,仍然觉得很美。
他放下遥控器,半眯着眼睛等待欣赏,空旷漆黑舞台乍然亮起一束光,从高高穹顶垂下,似奔泻不息瀑布,披在男人削瘦挺直的肩膀。
程见渝和江衍睡了五年,但从电视上看江衍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还都是换台时看到广告,正正经经,仅此一回。
江衍靠着高脚凳,穿着件纯黑色连帽卫衣,大长腿不羁敞开,牛仔裤下腿部肌理线条流畅结实,袖子随意挽至小臂,手臂上青筋充盈明显,非常男性化的美,搭在吉他弦上的手拨动琴弦,随着光影变化,凸起腕骨清晰起伏。
这是录播节目,看不到现场,但一波接一波的刺耳尖叫传达了观众疯狂的热情。
江衍唱歌时的声音,于他本人的脾气性格很不相符,若只是听唱歌,大部分人会以为这是一个清朗又带点冷意的少年。
随着他一字一句的唱,程见渝眼睛眯的越来越深,嘴唇轻轻抿起。
“
《原来》
爱恋一针一线密密的编
年轮画过五圈
我穿梭于你心中迷雾
忘记来时之路
直到你的完美谢幕
天堂地狱一夕之间
缠绵化为沉痛深渊
爱恨苦苦向煎
原来这种感觉叫失恋
原来你的委屈我视而不见
原来你痛彻心扉未曾如愿
原来我没懂你掌中情线
原来你很很容易满足
可我给的全是辜负
唱给我的见渝
说声过期的抱歉
让这首歌成为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