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和亓官誉去到了之前尹子宸和他们一起呆过的那个小木屋。
进去之前,沈鹤被亓官誉拉住,疑惑道:“怎么了?”
“此事了后,我们离开成怀吧?”
“好啊。”
亓官誉愣了愣,他没有想到沈鹤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
沈鹤其实早有这种想法,因为他们总是因为这些因为那些的原因待在一起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不喜欢这样。
可在听二宝讲皇宫之事后,发现虽然他想要离开,但也许亓官誉不想。
也许会因为权位、又或者是身世仇恨。
亓官誉微微低头,轻笑。
沈鹤问,“你在开玩笑?”
亓官誉摇头,“我认真的。”
“那就好。”
他们二人一同进屋。
不知道尹子宸怎么样了?
温散这么厉害,尹子宸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屋内的情景令沈鹤大吃一惊。
尹子宸坐在木椅上,温散跪在他面前,正抓着他的手,獠牙刺进他的肌肤,一丝丝鲜血溢了出来。
温散注意到沈鹤,血瞳尚未来得及收回,直接暴露在沈鹤面前。
尹子宸慢一步听见动静,用还完好无损的一只眼睛看着沈鹤,微微一笑,“鹤兄,好久不见。”说完他感觉手上微微刺痛,皱眉,低头道:“晚上再咬。”
温散眼眸微冷,有几分不悦,但还是松开嘴,顺便舔了舔尹子宸的伤口,咬痕消失,“怎么不见你对我笑?”
尹子宸不答,面容冷淡。
气氛有些沉闷。
沈鹤看情况不对,目前谁都打不过温散,为避免尹子宸遭罪,他问温散,“尹子宸的伤你治不了?”
温散缓缓起身,“我没有这个能力。”
沈鹤也没有这个能力,尹子宸的伤和旁人受伤不一样。
尹子宸淡淡说道:“不必费心,如今有和没有……都是一样的。”
沈鹤道:“我会想办法的。”他看向温散,“我需要涅槃草救人,你说我若来了便将东西给亓官誉,是真的吗?”
“无论是欺骗还是被欺骗,我都不喜欢。”
“那你找我做什么?”
温散露出标志性的微笑,“自然是有必须找你的理由。”
尹子宸闭眼抬手,露出手上被绑住的绳子,“我和亓官公子出去走走。”
温散忽略了沈鹤投来的异样目光,温柔笑道:“我哪里绑得了尹道长?”
尹子宸心中冷笑,面无表情的扯断绳子。
他当然可以解得开,可解得开一次温散还会绑第二次。
更何况,他逃不走。
沈鹤嘴角抽了抽,“……”这两人奇奇怪怪的。
待亓官誉和尹子宸出去,沈鹤问,“你困着尹道长就是为了他的血?”
“也许是也许不是。”温散漫不经心地说着,“只是有趣罢了。”
这点倒是和妖有些像。
看来在温散还没觉得无趣之前是不会动尹子宸的。
其实对于现在的尹子宸,呆在温散身边是最安全的。
“你找我做什么?”
温散道:“我一个月后便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你只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
“啊?”
温散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再次说道:“离开这个世界。”
沈鹤眨了眨眼,“你要死了?”
温散也不像是要死了的状态啊,难道要自杀?
“……”温散皱眉,“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温散:“……”
沈鹤:“……?”
温散微微皱眉,确认了沈鹤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些诧异有些困惑,但他没有多纠结,将沈鹤拉近自己,“如果想要涅槃草,便不要动。”
沈鹤绷着身子,“你要我的血?”
“不,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记忆。”
“什么?”温散并不打算详细解释,獠牙刺进沈鹤的血管,“嘶——”沈鹤狠狠皱眉,拼命忍住揍温散的冲动。
外头忘记拿东西而转头回来的尹子宸和亓官誉进屋便看见了这一幕。
“温散,你干什么?”尹子宸声音带着几分温怒。
尹子宸睁眼,猩红的双眸察觉尹子宸此刻少见的怒色,收回了獠牙。
亓官誉将沈鹤拉离温散,看着沈鹤的伤口,沉了脸。
沈鹤为何不反抗?
沈鹤开始头晕,但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失血。
脑子里的画面变得陌生而混乱。
他想看清楚,却只能看见一只猫紫色的眼瞳。
沈鹤捂着头有些痛苦,亓官誉阴沉着脸,“你干了什么?”
温散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掩下种种神色,低低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温散的行为总是无法揣测,尹子宸无奈地叹气,“鹤兄,抱歉了。”他走近温散从他怀里精准熟悉地将涅槃草拿了出来交给亓官誉,“去救人吧。”
温散并不反感尹子宸的举动,在沈鹤亓官誉离开之前,对沈鹤说道:“沈鹤,一个月后若你记起来所有,那时候还想和我离开,那就去凤凰村吧,我和尹子宸在那里等你。”
沈鹤有些迷茫。
记起来所有?
他忘记了什么吗?
温散的话不像疯言疯语,因为最开始遇见温散他心中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亲切让他对温散少了几分该有的恐惧。
说起来温散对沈鹤确实比对旁人和气得多。
尹子宸看着沈鹤的背影出神。
温子宸笑容淡了淡,遮住尹子宸的眼睛,“说起来,涅槃草已经到亓官誉手里了,你也该说你要说的了。”
上次他想要知道尹子宸的过去,可因为屠了村先违了约,尹子宸不愿意告诉他。
尹子宸露出淡淡的嘲讽之色,“你对这件事还真是执着。”
他看向窗外,缓缓说道:“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我杀了我的嫡母是因为嫡母被妖附身,但其实……我只是借那只妖为理由复仇而已。”
为生母复仇。
尹子宸腿脚不便,温散将他抱上床,又欺身压在他的身上,温柔的眸光闪烁着戏谑,“所以……你愧疚到不愿再杀妖?”
尹子宸闭眼由着温散的动作,想起了过去的事,笑容里有一丝牵强,“那只妖……是我的生母。”
她死后因为执念而附身在嫡母身上,她为了复仇而成妖。
十七岁的少年一夕之间杀了最恨的人和最爱的人。
报复的快感最终变成了自我谴责。
温散附身一吻落在他的眼睛上,似乎在安慰,“虚伪。”
“虚伪?”
“杀了便杀了,你的生母总不会责怪你为她复仇,何必自责?”
尹子宸觉得眼角微痒,躲了躲,却被温散霸道地掰回来,和对方近距离相对,退无可退,他在对方黑不见底的眼眸之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脸庞。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又固执的存在,区区一百年的时间都在陷入自己给自己编制的局中,可悲又虚伪,杀了就杀了,承认然后忘记,何必将自己困住。”温散留恋尹子宸身上的味道,眼眸之中一片深情,开口的话却无情。
尹子宸避开温散眼中的嘲讽,“你不懂。”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因为不甘成为道士,也曾杀妖不手软,将那当作理所当然的事。
可那一次,他忽然明白,道士的道也只是普通人的道。
何为是非,护人即为是,为人即为是,伤人即为非,为妖即为非,这是道士的是非。
生母之死,是噩梦,是至今不能忘记的噩梦,那大概就是杀了那么多妖的报应,只是他的报应比其他道士来得早,还幸运的清醒了过来。
“当初能毫不犹豫的除妖是因为能除,而如今明白妖也是人的一部分,又或者人才是妖的一部分,这双手也便不能再除妖了。”
温散道:“你是在怜悯妖,怜悯敌人,因为怜悯所以才会愤怒,愤怒我杀那些害你的村民?”
尹子宸道:“世上的人都是普通人,普通的去做着错事而因为太普遍不被裁判,偶尔不幸的人里也有些幸运的人能够醒悟,也只是偶尔,总不能因为幸运而去苛责那些不幸运的人吧?”
“哪怕他们害得你再修为全无?”
“……”
温散眼中似真似假的温柔渐渐消失,“可笑。”
“所以说,你不懂人。”
“我不是人,为何要懂?”
“也是……”
温散对尹子宸的漠然感到不悦,张嘴去咬对方的脖子,没有露出獠牙,只是纯粹的想要对方感觉到疼痛。
“温散。”尹子宸疼到语气泄露几分不满。
温散附身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句话,他微微愣住。
倏地,温散右手掌猛地托住我的后脑,人更贴近,唇间的温柔霎间变得粗暴,辗转厮磨落在了他的唇瓣之间,随后掠夺呼吸、占有领地、纠缠不休……
……
“你为何任由他咬你?”亓官誉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内心便有些暴躁。
“这是条件。”沈鹤捂住自己的伤口,“放心,不严重。”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得快点回成怀。
但亓官誉的状态有些不对,甚至不愿意看他,他犹豫一二,狠狠拍了一下亓官誉的背,令亓官誉往前倒去又抬手揽住。
亓官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沈鹤你干什么?”
沈鹤勾唇,“闲得慌。”
亓官誉:“……”
“话说……你把涅槃草给了我,你要怎么向皇帝……”
沈鹤话还没说完,亓官誉便突然倒地。
沈鹤瞪圆了眼,“不是吧?我也没用什么力气啊。”
“亓官誉?”沈鹤疑惑的唤了几声,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这才发现亓官誉是真的晕了过去。
“怎……怎么了?”沈鹤查看亓官誉的身体状况,结果发现亓官誉的心跳在慢慢的变弱。
他呆住,“亓官誉,别吓我。”
他才为盛妹妹的事松了一口气。
虽然试图借黑猫救亓官誉,心跳虽稳了下来,可亓官誉怎么都醒不过来,他向成怀的二宝求救,护着亓官誉坐在原地,一边护住亓官誉心脉,一边等二宝来。
等着等着,天黑了。
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徐宅的大门前。
他冲进去,穿过一个个院子,进了盛妹妹住的地方。
看见盛妹妹穿着侧身躺在窗边,手中拿着她最爱的团扇,落霜站在她的身后,她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眼眸眺望远方,门上挂着鲤鱼铃铛,哪怕微风吹过,铃铛依旧没声音。
她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温柔地声音响起,“你知道这世上最伤感情的东西是什么吗?”
落霜摇头。
她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最伤感情的,是世间的道理和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