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跪拜,贺生棋起身行礼。
“发生了何事?”
竹湘道:“听闻贵国火场有异,巫族派我前来为陛下祭天求福,不料今日这霜夫人失手毁坏了祭天圣物,半月后祭天大典少了圣物,只能……寻祭品代替。”她意有所指。
落霜怔怔盯着竹湘的脸,跪下失语,忘记了求饶。
亓官誉瞥了一眼落霜,道:“盛朝从不用活人祭天。”
沈鹤盯着亓官誉的神色变化,发现亓官誉对这事并无太多波动,也不知是不在乎这圣女喜怒,还是早知会有此事发生。
“那陛下想如何?”
亓官誉垂下眼帘片刻抬头淡淡说道:“霜夫人冒犯圣女,即刻起逐出成怀,贬做庶民,永不入贵籍。”
“陛下——”徐承尧出言被打断。
“或者,徐爱卿你亲自送一合圣女心意的祭品?”
“……”
落霜脸色煞白,直到被压下去也没有出口为自己求请或求徐承尧救她。
待众人散去,他去捡起那碎了的簪子,看那裂痕分明早就被人弄断,只需要轻轻一推,这簪子便会断开。
今日之事原来是说好了的。
“黎公子,贺皇陛下有请。”
他正好也要找贺生棋。
……
“黎公子在盛朝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陛下,你若有话,不如直说。”
贺生棋微微诧异,笑道:“黎公子依旧是个直爽之人。”他继续说道:“盛朝皇帝昨日同意与朕交易,也与朕说清对你的安置。”
“所以?”
“所以黎公子可还习惯盛朝的生活?”
“……”沈鹤不清楚贺皇笑容里的真假,试探道:“……还挺习惯的?”
“好。”
“没了?”
“没了。”
“……”沈鹤没想到贺生棋来这里就是为了问他这事,“那我还有事。”
“黎公子请说。”
“陛下手中可有疗药果?”
贺生棋浅笑微滞,“此乃贺国秘果,你如何得知?”
“……”完了,他把这事忘了。
沈鹤绞尽脑汁寻找合理的理由,贺生棋问,“你是贺公的人?”
如今这世上知道秘果一事的贺国皇室只剩下他还有贺公以及……被盛朝视作杀人魔头的凤央红。
“我不是贺公的人,但……”贺生棋虽是贺公扶植登上皇位的,但一直希望脱离贺公的控制,不然也不会冒险和神秘巫族圣女联合,他严肃说道:“陛下,其实我能未卜先知。”
贺生棋:“……”
“我若说出陛下和凤央红的往事,陛下可否信我?”
“朕和凤央红?”贺生棋放下手中茶杯,看向窗外,语气不变,“朕要寻失踪近半年的贺公,毕竟他是朕的叔叔,而凤央红是他的亲传弟子,又有传言凤央红发疯杀人之前见过贺公……”他眼眸带着凉凉地笑意,“黎公子倒是说说,朕和凤央红有何往事?”
“陛下不必恐吓我,我什么也知道,却什么也不会说,因为我和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
“哦?”
“陛下和凤央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直到凤央红十五岁那年被她师父贺公送往盛朝,从此你再寻不到她的音讯。”
贺生棋笑容渐淡。
“陛下,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
“比如凤央红化作徐承瑄之妻林雪被休之后的行踪,又比如为何凤央红会疯。”
贺生棋眉头一点点的拧起,紧握的拳头一点点的泄露了他心中强烈难掩盖的情绪,“你……知道什么?”
“陛下,我知道凤央红被关在哪里,也知道凤央红被贺公送来盛朝之前就服用了秘果,更知道人间镜如何解这秘果之药效。”
贺生棋猛然起身,“不可能!圣女说过人间镜没有这种能力。”待亓官誉将凤央红给他,他先将人间镜借给圣女一用,圣女便帮他解凤央红身上的秘果药效,之后再如约将人间镜给盛朝。
倘若人间镜能解秘果药效,圣女骗他为借那人间镜有何意图?
“世人都知人间镜有编织幻境的能力,也知以贺国皇室血脉一次可编织一场梦境引一人入梦,可所有人都不知这人间镜其实有主,此主为巫族中人,她若以她的血为引,可看凡人过去未来,可轻易让万人入幻阵,可在幻阵中下蛊致万人死亡。”
只需一滴血,竹湘便能激活人间镜。
“你的意思是……圣女为人间镜之主,她……”贺生棋想起之前他与圣女提及祭天为贺国百姓祈福一事圣女拒绝,可却愿意在成怀主持祭天大典。
沈鹤见贺生棋逐渐凝重的神色便知贺生棋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又道:“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圣女在盛朝生事,于陛下于贺国并无坏处,只是这人间镜若落入圣女之手,陛下行事便十分被动。”
“那你的意思是我抢先将凤央红救回,而你有办法用人间镜救她?”
“是。”沈鹤笑眯眯说道:“若凤央红能救回来,陛下也就没必要将贺国国宝赠予盛朝,之后人间镜借给圣女,圣女与盛朝相斗,贺国坐收渔翁之利,有何不可?”
“……你要什么?”
“我要一颗秘果。”
既然黑猫说修正bug要的是一个正确的结局,那目前沈家公子之死对剧情的影响在于……亓官誉有可能选择幻境从而导致无人阻止圣女,盛朝有可能因此而覆灭。
他只要阻止亓官誉在圣女之前接触人间镜,就算不能让亓官誉忘记沈家公子,也可以让圣女祭天的剧情在亓官誉拿到人间镜之前发生,亓官誉自然得为了盛朝于圣女对抗。
圣女计划失败后本书就大结局了,之后亓官誉寻人间镜寻死也都不关他的事。
若不行,便用秘果让亓官誉忘了沈家公子。
“你为何要秘果?”
沈鹤惆怅道:“陛下,在下……爱一女子爱到肝肠寸断,可那女子早亡,在下……痛不欲生。”
贺生棋:这理由真的是……
“陛下不信?”
贺生棋道:“黎公子今年十五,传闻天生有断袖之癖。”
沈鹤:“……”
这就尴尬了。
贺生棋:“……”
“既然痛不欲生,那我送你下去见她,如何?”
门被“砰”得一声踢开。
竹湘站在门口,阴森冷气全开。
沈鹤感觉自己几乎看见了她周围的黑气。
他躲到贺生棋背后,“陛……陛下,你得信我,我还知道十岁那年凤央红气你不陪她玩,洗澡的时候在你——”
“我信你。”贺生棋连忙捂住沈鹤的嘴。
竹湘此刻不仅眉间黑色火焰发红,连眼睛也闪现红光,直勾勾地对着贺生棋,出口的声音犹如带着蛊惑人心的魔性,“陛下,将方才听见的,全都忘了吧,明日启程莫要忘记……你我之约。”
沈鹤伸手要去挡贺生棋的眼睛,却感觉自己的肚子一痛,随后肚子里犹如有火焰在燃烧一样,烧得他全身的温度骤高,他眼前发黑,蜷缩在地上,不一会儿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窖,冷得直哆嗦。
竹湘道:“你既然能未卦先知,怎么不知道……你中了我的蛊?”
“你……等等!”他看着竹湘手中的小刀离他的心脏越发的近。
他难道要死在这里?
眼看着那小刀要插进他的心脏,他猛得闭上了眼,脑中闪过自家男神的脸。
哎,他还没告白呢。
又听“哐”得一声,利器相撞发出了一阵响声之后双双落地。
“圣女大人,这人,你动不得。”
竹湘被几名侍卫围了起来,“听闻陛下不喜欢这个贺礼,我将他处理了,岂不更好?”
亓官誉抱起地上的沈鹤,冷冷警告竹湘,“既然他是朕的人,就算要杀,也只能是朕亲自来。”
“陛下不是恨少爷吗?我送一与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给陛下泄愤,陛下为何……不敢动手?”
亓官誉注视着怀中早已昏过去的人,这张脸越是像沈鹤,他越是痛苦,若是再少几分理智,再多恨几分,是不是就可以将这人当做沈鹤肆意玩弄肆意诋毁肆意埋怨?
可他偏偏将他与沈鹤的过往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他一刻也不曾弄错,“这个人不是沈鹤。”
这个长得和沈鹤一模一样的人。
不是他的沈鹤。
对着一个不相识的人表达任何的情绪,皆是无意义的。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渴望表达愤怒、责怪、怨恨、后悔和淹没在沈庄青枣树下说不完悲痛……
……
他将怀里的人放在榻上,竹湘的话萦绕耳边,他恨沈鹤吗?
恨沈鹤什么?
他无数次在想,倘若那时他死了,沈鹤会像为盛徽兮那样不顾一切的去为他伤心吗?
他茫然地坐在一旁。
与沈鹤的相处之中多是欢喜,如今那些只觉得遥远。
他感到害怕,害怕再过很多年,沈鹤和父皇、母后、师父一样变成习以为常的故人。
“陛下,徐大人派人送来一副旧时画像。”
“呈上来。”
亓官誉打开那副画,怔住。
这是当年徐承尧为他和沈玉画的。
那时的他并不是沈玉就是沈鹤。
那时的沈玉压在他身上,知道有人在画她,就着那个姿势,咬牙坚持不动一个多时辰,而他略微僵硬地撑着草丛,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玉看了一个多时辰。
亓官誉不由自主地笑了。
笑了之后又收住笑容,一股悲凉感在心底泛滥,他看着画像上那少女,恍惚道:“你说你走不出成怀了,你可知……因为你……我也被困在此地了?”
他低头捂住脑袋,像一年前失去师父一样无助,他喃喃道:“沈鹤,待我拿到人间镜,我一定……一定要将我们的过去留在那里。”
我一定要忘了你。
因为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林誉。”
亓官誉听见这熟悉的名字,脑子瞬间空白,僵硬着扭过身子看向躺在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