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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疏澜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氶心坐在小院里完成昨天那副油画,又有客人过来问他能不能帮忙画肖像了。
    话说为什么那么多客人都找姜氶心画画呢?是这样的,姜氶心之前练笔的时候曾经叫过民宿里的帮工当模特,被店里的客人看见了,逮了个机会上前问,姜氶心刚开始不好现眼给别人画,但架不住一再邀请,也就应承下来,没想到一战成名,那客人离开之后在写评价的时候提了一嘴,一传十,十传百,民宿每到寒暑假都会来一个小画家免费画肖像的消息不胫而走,姜氶心只是好心帮个小忙,没想到最后变成民宿标配,形成了住民宿送肖像画的“潜规则”。
    姜氶心偶尔画两幅还好,碰上麻烦的就不是简单画画了,比如现在,一家六口头凑在他眼前让他帮忙画全家福,这就有点折磨人了。
    “小顾,这有刚做的冰镇槐花粉,想吃自己拿。”姜照影路过跟顾疏澜笑笑。
    那边的姜氶心眼尖,瞅见顾疏澜已经走到楼下,他咬咬牙,磕磕巴巴地委婉拒绝面前脸上带着同款期待的一家六口:“很抱歉,今天我不方便,风情街那有专门画肖像的老师,画得比我好多了……”
    “那没事,打扰了啊。”客人也好说话,点点头走了。
    姜氶心在画架后抓着笔,但没往纸上画,拿那双眼睛偷看顾疏澜,想知道他的反应。
    顾疏澜挥挥手:“上来吧!”
    姜氶心有些意外,瞪眼的功夫听见赵原枝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了,兄弟!”
    原来不是跟他说话,是跟站在篱笆外的赵原枝说话。赵原枝隔着墙跟姜氶心打完招呼就追着顾疏澜上楼了。姜氶心有些泄气,扔了调色板趴在石桌上,像被抽了魂。
    “哎,你刚刚是笑了吗?”赵原枝跟着顾疏澜上楼,好奇刚才他松动的嘴角,但是见顾疏澜没什么反应就没深究,接着说,“上次你让我找的人,我找到了,话说她到底是谁啊?”
    这种事顾疏澜怎么会主动说,把人带进房间关了门,思索片刻模糊地解释道:“是我找了很久的人。”那对母女的消息近在眼前,顾疏澜不自觉地想起在顾实公寓里的不愉快,面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后背抵着门沉默了好一会儿。
    赵原枝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顾疏澜面色不虞看在他眼里是某种青春期躁动时才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求之不得,联想到蒋璐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看顾疏澜的眼神也多了点同病相怜的同情,气氛对了,就差开瓶啤酒对着吹了。
    “你什么时候去找她们啊?要我陪你不?”赵原枝低头写字,把找到的地址抄下来,嘴里还絮絮叨叨,“我跟你说,真是不好问,我妈这几天念叨了好久,还以为是我找人家有什么事呢。”
    顾疏澜表面镇定,内心说是慌得一批都不为过。他捏着便签看了好久,像是不认识上面的字似的,久得赵原枝第一次对自己写的汉字字形有了怀疑。
    “明天吧,我自己去。”
    赵原枝刚从顾疏澜的房间蹿出来,又一阵旋风似的卷到姜氶心身边,刚见识过顾疏澜的“伤情”又看到了比酸黄瓜还蔫的姜氶心,不知道这院子里今天的风水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一个个都提不起劲呢。
    “赵原枝。”姜氶心从石桌上抬起头,半边脸还垫出凹凸不平的红痕,“你跟顾疏澜到底在商量什么事啊?”
    赵原枝答应了顾疏澜要保密,但此时姜氶心发问,他也有点憋得慌,意志不是很坚定地摆摆手,一脸的讳莫如深。姜氶心才不肯就此放弃,揪着赵原枝威胁道:“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跟顾疏澜才认识多久啊?”
    姜氶心都那么说了,赵原枝那点没那么坚固的堡垒彻底崩塌,他拽住姜氶心缩在角落里,欲言又止,挑些自认为无关紧要的推测跟姜氶心交代:“大概是顾疏澜的初恋吧,你懂的。”
    姜氶心摇摇头,表示纯情的他并不知道。
    赵原枝一脸“这种事你们小孩不懂”的表情,“啧”了一声,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他脸上的表情姜氶心见过,以前拿琐事问自己的外公外婆,他们被问烦了也是这个态度。
    但是顾疏澜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找他的“初恋”?姜氶心用怀疑的眼神回敬赵原枝,对他的说法不是很认同,只当他瞎猜,并没有往心里去,想了想,又拽赵原枝:“我差副日出图,明天我们一起去绛珠台露营吧!”
    赵原枝在家也憋得慌,一口应下,两人挨着头商量要带的装备,定好时间就掉头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氶心实在是憋不住了,他摸不清顾疏澜到底有没有气消,看见顾疏澜落座,一咬牙,端着碗过去跟他并排坐。
    顾疏澜余光看见他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面上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菜,但右手的筷子被放了下来,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酸奶移了过去。
    姜氶心抓着酸奶坐下来,这是不生气的意思吗?但到底是没听到顾疏澜亲口承认,姜氶心心里的大石头不算真的放下,他扒着碗里的米粒,低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顾疏澜终于不再假装吃饭,转头看着面前过于乖巧的人说:“我没有生你的气。”他本来就没有真的生姜氶心的气。
    “那就好。”姜氶心笑了,心头的忐忑一扫而光,凑到顾疏澜耳朵边吐出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出头,谢谢告诉我学会拒绝。
    姜氶心性子软,好说话,跟他从小到大的环境有关,长辈都是谦和有礼的人,挂在嘴边的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从小念得最熟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姜氶心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从来没觉得这会成为自己的困扰,直到顾疏澜这次跟他说让他学会拒绝。
    顾疏澜耳边来自姜氶心的那股热气烘得他想躲,姜氶心似乎再近一点就能碰到他发热的耳珠,他不得不僵硬地移开身子,说些别的事情:“你的手还好吧?”昨天画了一天的画,还提了重物,手难免会有些酸。
    “没事啊,我今天把昨天没画完的画完成了。”姜氶心语调上扬,又接着说,“我还拒绝了一个画画请求。”后面的话没有那么愉悦,拒绝别人很爽但是他还是会担忧和内疚,现在对着顾疏澜说出来,有点像找不到方向的无头苍蝇,急需他人指条明路。
    顾疏澜告诉他:“量力而行最好。”
    海岛的夜晚晚风又急又大,藏着芭蕉树的清香和淡淡的咸味,但这点来自大海的味道早就被岛上的人适应,已然闻不出什么,只觉得风过时浑身舒坦,干爽又凉快。
    两个搁置了分歧,性格迥然不同的少年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吃晚餐,饭菜已经凉了一半,但顾疏澜和姜氶心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吃完了饭又凑在一起吹风,姜氶心抓着那杯化得差不多的酸奶小口小口地吸,掌心全是杯壁上化掉的水汽,他把手伸出栏杆甩了甩,五指纤细,覆上层薄薄的月光,指甲盖儿都闪着光。
    “明天我跟赵原枝越好要去看日出,你跟我们一起吗?”姜氶心转头看顾疏澜,以为他会答应,但他摇摇头说:“明天我有别的事。”
    姜氶心想问什么事,又想问是不是跟赵原枝猜测的那个“初恋”有关,但他能感觉到顾疏澜此刻的抗拒和回避,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姜氶心没见过他这幅样子。背靠着围栏,半张脸都藏在夜色中,站在他身边只能看见他暴露在灯光下的眉骨和高挺的鼻尖,头发上延伸下来的阴影把他的眼睛盖实了。
    顾疏澜好不容易暂时忘了这档子事,吃了顿安生的晚餐,现在想起来真是浑身都不舒坦,但是又克制不住臆想,那对母女在岛上是不是用着顾实的钱逍遥自在?那女孩要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敢不敢叫他一声哥哥?她妈妈会不会愧疚?会不会对着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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