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少年追着前面的黑衣少女。
他施展了轻功,却抵不过疾行的陆沉水。
“沉水!站住!”池仲语喊道。
陆沉水脚步停下,侧身睇他,远山雾霭似的淡然眉目,不带一丝情绪,池仲语看不出她的心绪。
他一直看不懂她,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距离池仲语上次见到她,已经过了一年半,陆沉水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老道沉默,十七岁如花的年纪,不识得胭脂香粉,整日与影楼的刺客探子为伍,习武是她这些年做的唯一一件事。
去年第一次出任务就令天下人闻风丧胆,如今人人都知道落雪阁除了有个天下第一的剑客寒店,还有个隐于暗处的刀客。别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姓名,只知道她刀刃极快,没有人能在看过她的刀后还活着。因她杀人无差别,实乃为祸一方的新兴魔头,是以江湖人皆用“祸刃”指代她。
他与她同期习武,纵使都师从寒店,他武艺却不及她,寒师父说他根骨极佳,只要用心修行必成大器,嘱咐他不用急躁。只是有一日他在院外听到芙蓉师父质问寒师父为何陆沉水比他武艺高那么多,寒师父只是淡淡道,陆沉水是天纵奇才,寻常人等不能与之相较。
如今见她个头又长了不少,较同龄女子高出至少半个头,还好他个子也窜得快,不然……反正他真不想比她矮了。
陆沉水倚着廊下的柱子,抱臂看他,池仲语小她两岁,今年也有十五了,继承了他老娘的如花美貌,现如今长得眉清目秀,俊美得犹如谪仙。他娘教得好,打小就言行规矩,落到落芙蓉手上一言一行更是受到了严厉到近乎苛刻的□□,现在这般品貌,来之不易。
连陆沉水也不由感叹,落芙蓉是真的有眼光,也是真的有耐心,这么多年,养儿子一般的养了这么个徒弟。对池中鱼来说,也幸得当时得了落芙蓉青眼,不然这般样貌在外流浪,于他而言可不是好事。
落芙蓉疼爱池仲语,给他吃穿皆是上等,连腰间挂着的剑也是名品。陆沉水认出那是她师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剿除光明教的战利品,她还记得师父当时抚着剑身良久感叹,说这般好剑可遇不可求,还说剑身装饰璀璨,她一定很开心。这个她是谁,她跟随师父多年,自然再清楚不过。
而如今这剑挂在池中鱼身上,她师父晓得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池仲语走近了,“沉水,你外出一年多,杳无音信,若不是我常常去影楼问人,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他声音难掩关切,见陆沉水垂目看他的剑,他问道:“怎么,你喜欢?”说着准备把剑解下来。
陆沉水抬眼看他,“说事。”
池仲语解剑的手一顿,又放下,轻轻垂眼:“就是想看看你。”
“看完了?”
池仲语点点头。
陆沉水道:“那我走了。”
池仲语说:“好。”
不过一个闪神,池仲语只捕捉到她衣角消失在墙角的虚影。
陆沉水刚出完一个任务回来,脑子里还残留着那家人死时的情景。
她走进里屋,脱了外衣,里面是湿哒哒的黑衣,她把衣服脱下顺手扔进桶里,从衣服中渗出一股股血色,顷刻就染红了整桶水。
陆沉水用凉水擦洗了下,拿了干净的衣衫换上。
应该没有漏杀,陆沉水躺在床上闭目回想,她还特意补了刀,是次完美的刺杀。
那她在心慌什么?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刺杀,为何会让她如此在意?这家人到底有何不同?
陆沉水细细回想着,肯定有什么她忽略了的细节。
落雪阁正殿里,寒店正在同落芙蓉交代此次衡山行的来龙去脉。
落芙蓉如今二十几岁,正是风华正盛的年龄,她生得美,又会穿戴,此刻狐裘裹身,领子上一圈茸茸的雪白狐狸毛衬得一张脸更加娇美可人。
落芙蓉一边听寒店回话一边把卷轴漫不经心卷起,道:“以后这些你自己做决定就是,不用特意报我。”
寒店微微颔首,“阁主始终是阁主。”
落芙蓉嗤笑一声,道:“得了吧,你心里有没有拿我当阁主我还不清楚?”
寒店道:“属下一直将阁主尊为天人。”
落芙蓉似笑非笑地看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怎的没管好你的那个戾徒?落雪阁在江湖上的好口碑可别被她败了。”
寒店道:“沉水她并非暴戾之人。”
落芙蓉秀美的眉头一挑,“是么?我怎么觉得她每次看我都暗含隐忍之意?可不是还记恨我当年不收她吗?小时候就是这样,现在长大了,倒是越来越会隐藏了。”
寒店垂眸不语。
“我也不是说她坏话,只是放任她胡乱杀人也不好,你做师父的心里有数就行。”落芙蓉道。
经过寒店时对他轻语:“落梅院里的红梅开的正好,去赏赏?”
轻雪压红梅,温火煮清茶,落芙蓉见寒店将沸水淋到杯里醒茶,他修长苍白的指尖端着茶盏,也不怕烫,就那么慢斯条理地晃荡着醒茶。
寒店煮茶,动作行云流水,把第一杯好茶呈给落芙蓉,他才道:“苗疆的事,蓉蓉不必忧心。”
落芙蓉眼里闪过惊讶,片刻后又平复,“有你在,我自然是高枕无忧的。”
寒店轻笑两声,温茶入口,仿佛也暖了心,道:“蓉蓉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
落芙蓉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道:“你想说什么?”
寒店略一垂目,片刻又笑了,“我的病,你知道的。”
这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咋一被提及,落芙蓉沉默着没有接话,只偏头看了看寒店。
“不用怕,蓉蓉,”寒店温柔地凝视她,“我已经给你准备了另一把好刀。”
他饮下剩余的茶,“一把绝世的好刀。”
落芙蓉以手支颌赏着红梅,对寒店的话不置可否,她没说出口的是,我谁也不需要,除了你。
闻得轻细的脚步声,落芙蓉转头,遥遥望见一身白衫的池仲语缓步前行,他身形优雅,走路轻缓稳重,听脚步声,她就知道是他。
这是她悉心栽培出来的少年,这风姿,的确俊雅如仙。
她疼爱他,虽然他武功造诣不如陆沉水,但在如今的江湖也是个中楚翘。
池仲语止步于亭外,对落芙蓉和寒店拱手行礼,道:“芙蓉师父,寒师父。”
芙蓉对他展颜一笑,柔声道:“仲语,进来吧,”说着走向他,顺手探了探他的衣衫,池仲语下意识地闪了下,又顿住,僵在原地,任落芙蓉摸了摸,听她嗔道:“怎的又穿这么少?这都腊月了。”
池仲语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躬身道歉,“徒儿下次多穿些。”
落芙蓉给他整了整衣衫,“傻小子,为师又不是真怪你。”转身见寒店给池仲语倒了茶,她顺手端起递给池仲语,“你寒师父的茶,味道是极好的,喝杯暖身。”
池仲语接过茶,道:“谢谢芙蓉师父,谢谢寒师父。”
落芙蓉见寒店自顾自地摆弄手里的茶,对她的伎俩没有反应。
见池仲语喝了茶将茶盏搁到桌上,寒店对池仲语道:“去把沉水喊来。”
池仲语点头,道:“是,寒师父。”
落芙蓉见池仲语遁去,对寒店道:“叫她来做什么。”
寒店道:“光明教虽被剿灭,但是余孽众多,如今到处惹是生非,我打算让沉水和仲语去把他们南边的分舵端了。”
落芙蓉暗自思忖,仲语这个年纪确实应该多出门历练,有陆沉水在身边也放心,这端分舵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正适合现在的他。
目光流转到寒店身上,寒店做事一向沉稳,此番安排真是再妥当不过,她点头道:“嗯,你安排总是周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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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正了一下落芙蓉与寒店的人设和二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