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时间内,贺言知道的并不多,他只知道那群恶徒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稍微弄出一些动静可能就会被立马发现。他只能努力给眼前这个气息越来越弱的男人堵住流血的伤口,正在他终于思考着要怎么逃出去时,里面恰好有一群人因为有事要离开。
他逃脱的机会来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铁箱时,里面忽然传来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狗东西咬我!快!不等了!把刀拿来!我要搞死他!拍视频给他老子看!”
那句话过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一个陌生少年的痛声低吼。
贺言正在移动的身子顿住,他听着里面惨不忍睹的声音,身子忽然没办法再动了。
他忽然看向已经没什么动静的男人:“你……你有枪吗?”
对方的声音弱到只能贴着他的嘴巴才能听到一点。
“有……有两把……但我的手已经残了,开不了……我、我教你怎么开,你拿着防身……”
他还没说完,就一下没声了。
他死了。
贺言咬着牙,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抖着手在对方已经变冷的身上找出两把手/枪。
在外面声向最大的时候,他出去了。
他没有往外面的出口跑。
很多年后,贺言依旧记得当时的自己第一个想法是,如果跑了,立马的那个人一定等不到他的。
他不停地想着自己留下,就有机会救下那个少年。
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往往会逼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就像是比赛时,他永远想着的都是十环。
尽管他不可能每次都命中十环。
而此时,和比赛完全不一样,没有标准的靶子、距离和安静的环境,连枪都和每天摸的不一样。
更没有比赛前的各种准备。
以前输了,只是输了。
这次输了,会死。
他在门外双手举枪。
里面三个人,两个人在拿着刀玩,一个人正在拿刀划着被捆绑的一个人男人的脸。
贺言几乎想都没想,扣动扳机。
没有意外,一枪一个。
这是他有生以来射击成绩最好的一次。
在他瞬间冲进去指向第三个男人时,身体却因为过于紧绷,射偏了。
对方冲到了他面前。
他最后看到了景象是刀光的影子,而刀光的远处尽头,他隐隐看到了一双惊惶望向他的淡蓝眸子。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剧烈刺痛与黑暗。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或许是本能的求生欲,他在巨大的痛苦中依旧握紧手、枪,迅速扑过去扣动扳机。
他先一步打中了他。
他赢了。
再后面,他所有感官都变得模糊了。
他在医院中醒来,眼睛被绷带缠着,很多人都在和他说话。
有警察,有医生,有朋友有亲人……
他被告知救了一个少年,是个富家少爷,就是脸毁容了,不过后续可以通过手术修复……那名卧底警察,已不幸牺牲。最后被他打中的恶徒没死,被抢救过来,警方正在从他口中试图套出他们那个组织的信息……
最后,他终于被含蓄地告知眼睛再也不能看见了。
贺言就这么看着那时坐在病床什么都看不到的自己。
看着拒绝前来探望的教练、队友、朋友、亲人……
在他记忆里,那时候被他救的少年和家人只来看过他几次,少年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大部分都是他的家人在拼命表示感谢,扬言会照顾他的余生。他从来都没接过话,久而久之,那一家人也看出了他淡漠的态度,开始往他卡里大量打钱,逐渐不再来了。
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他和那个少年一家人最后的缘分。
可此时成了旁观者的他,却忽然发现很多地方和他自己经历过的不太一样。
他看着脸上留着一道疤的蓝瞳少年每天都会在他病房外透过一道窗看他;他看到自己出院后被人送回家的路上,后面一直有辆车小心跟着,副驾驶上的少年有些熟悉;他看到自己拒绝门外朋友进来时,混在其中的少年焦急慌促……
最后,在他震惊之余,原本留在前世自己身上的视野忽然转换到了那个蓝瞳少年那里。
他看到蓝瞳少年开始挑选导盲犬,最后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在专业人士的介绍下弯腰去摸那只的狗时的表情;他看到蓝瞳少年在五年间从一米八长到一米八七,从少年变成稳重的男人;他看到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每年都能联系到他失明前那些朋友,然后每段时间混入其中一起看望他;他看到每年冬天在降雪那天出去的自己身后总会跟着一个男人,男人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下雪后,则会轻声走到他身旁把整张伞都撑到他上方……而在某次靠近稍晚时,发现他因为落在脸上的雪而咧嘴微笑后,怔怔地放下了雨伞。
一直以来,他以为的天气预报不准和降雪太晚……只是因为多了那个人、那把伞。
那些流动的画面很长很长,仿佛让他重新经历了一下那无法看到的五年。
最后,在他前世的身体终于落入河中时,他就以为这是终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