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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紧下来。”
    许昭意软磨硬泡了半天都不顶用。反正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咬了下唇,扯了下他的袖子,声音软下来,“那行,搞砸了可不能怪我啊。”
    “只是回家吃个饭,”梁靖川不太在意地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想太多。”
    政和园是一座五进五出的院落,明清时候的建筑风格,后经修葺,保留了古朴素雅的风韵,假山流水环抱,琉璃的宝顶四角攒尖,长廊楠木雕刻,用的是苏式彩绘,曲径通幽处卷草花卉尽藏。
    大约今儿个是重要的日子,这里门庭若市,京v和京a8牌照的车子都停在外面,但气氛沉静。
    许昭意随他进门后,就隐约觉出氛围不太对,她连着撞见他几个叔伯亲戚,跟着一一问打过招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家宴。
    很正式的家宴,梁家的本家宗亲尽数到场。一路走来,都守着规矩谨言慎行,氛围沉静到极致。
    “这你也敢带我来,”许昭意呼吸微窒,扯了下他的衣摆,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小声地嘀咕了句,“你也太草率了吧?”
    这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领回家玩,可以随便“拜访问候吃饭走流程”的那种见家长。场合庄重得让人透不过气,他在这种时候把她领回家,基本等同于认定自家人了。
    他怎么不直接带她去领个证?
    哦,对,未满法定年龄。要不然按他的秉性,还真干的出来。
    “我在,你怕什么?”梁靖川裹着她的手捏了捏,懒声道,“就过来吃一顿饭,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盯了他几秒,“虽说客随主便,但你家这个排场,你心里没点数吗哥?”
    梁靖川倒是笑了一下,“你不算客人,你是主人。”
    他漆黑而明亮的眼眸被前额细碎的短发遮挡住了些许,五官轮廓立体分明,下颌线条利落流畅,这是一副十分招眼的皮囊。
    许昭意稍怔,睫毛微微一颤。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下,漏停了半拍后,开始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起来。
    有点被哄到。
    她的心忽然就定了。
    这哥哥,虽然经常狗言狗语不办人事,但他可太他妈会了,撩天撩地撩得人心软身软腿也软,让人完全回绝不了。
    梁靖川和她十指交缠,温声道,“我先带你去见我爷爷,其他人不着急理会。”
    许昭意原本打算说的话尽数卡带了,点了点头,“行。”
    她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顺着石廊过亭,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凉风吹着不知名的花香浮动。湖面碧波荡漾,一尾尾锦鲤在水底游动,偶尔跃出水面,浑身闪烁细碎光芒,溅落泠泠的珠串。
    梁老爷子气势沉静,两鬓添霜却生出高不可攀的泰然威严之色。他正在华清亭中挥笔泼墨,腕间和笔尖流出的气势力透纸背,“制怒忍耐”四个字挥就。
    遒劲郁勃,入木三分。
    身侧的人替他铺展宣纸,镇纸压平,见到两人过来,朝梁靖川微微颔首示意,退了出去。
    梁老爷子放下毛笔,语气平静道,“你这两天倒是来得勤。”
    “您以前不天天念叨孙媳妇吗?”梁靖川将湿毛巾递过去,不似往日散漫,恭敬道,“爷爷,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许昭意跟着梁靖川喊了声“爷爷好”,心底虽然不安,但有礼有节,也不算拘谨无措。
    “你去宴客厅,”梁老爷子擦拭了下手,神情淡淡的,“别杵在这儿,妨碍我们说话。”
    毕竟还在老爷子眼皮底下,许昭意也没敢搞什么小动作,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梁靖川,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有多紧张。
    然而梁靖川这次没替她解围。
    他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安慰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就应声离开了。
    就这?就这!
    他竟然就这么把女朋友扔下,撒手不管了?
    许昭意有点绝望,心里还没盘算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就听到苍老却淡然沉静的声音,“你挑的?”
    梁老爷子说的是带来的礼物。
    一件明朝时期的釉里红瓷器,精致的玉壶春瓶,绘着缠枝的牡丹纹络,是件匠心玲珑的艺术品。
    “不是,梁靖川准备的,”许昭意摇了摇头,下意识地交代了实话,“不好意思啊爷爷,我最开始不知道今天过来,什么都没准备好。”
    “你倒是实诚。”梁老爷子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淡淡一笑,“以前学过下棋吗?”
    “小时候接触过。”许昭意点了点头,“会一点围棋。”
    梁老爷子淡淡地睨了眼她,又问了句,“象棋呢?”
    许昭意心里直犯嘀咕,但再次点头,“也会一点。”
    这是什么章程?
    难道他梁家挑孙媳妇要海选才能,得问一遍四书五经六艺七谋八略?
    梁老爷子依旧不置可否,声音平缓,“接触过盲棋吗?”
    许昭意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也玩过几次。”
    梁老爷子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如果一起,能行吗?”
    围棋为谋术,象棋为计术,盲棋验得是记忆力。此处根本没有棋盘,老人家这话的意思,是要用盲棋的形式同时玩象棋和围棋了。
    许昭意心底一跳,但还是点点头,“行,您说了算。”
    她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
    老爷子虽然年逾六十,身子骨却硬朗,记忆力也惊人,棋技谋略的确不是她这种晚辈可以相较的。
    幸亏她没不是什么伐功矜能、耀武扬威的人,万一刚才说自己十分擅长,一会儿再输了,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两刻的功夫,脑海中胶着的两盘棋局高下醒然,已见分晓。
    “爷爷,让您见笑了,”许昭意输得心悦诚服,甘拜下风,“是我棋技不精。”
    “你年纪小,已经很难得了,”梁老爷子微微一笑,难得露出赞许之色,“也难怪小川在我面前,天天夸得你天上有地上无。”
    原本严肃的气氛缓和,许昭意心底的紧张和不安也淡去许多。
    “行了,别在这坐着了,”梁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淡然道,“跟我去前面的宴厅。”
    许昭意跟着他起身,朝外走去。
    宴客厅内有人在说笑,一路的虫啾鸟鸣,清风穿廊到檐下,淡红色的锦鲤在身侧池水中高跃,又扑通一声,掉落碧水中。
    梁父也在宴客厅,梁靖川跟他父亲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不好。倒没见到他那个继母进门,面上维系的尚可,氛围还算平和。
    几道声音温温淡淡的传来,话题点到为止。
    梁奶奶倒比老爷子和蔼许多。老人家很吃许昭意那套,小小地撒娇一下,再活络点,哄得眉开眼笑,拿许昭意宝贝得不行。
    许昭意替她抄了段经文。
    她自小下的功夫,到底拿的出手。不似寻常女孩家练得的簪花小楷,笔锋劲骨丰肌,徘徊俯仰,容与风流,笔势颇有几分清正劲骨。
    老太太在旁边看着,赞叹了几句。
    “小川要是肯下你这种功夫就好了,”梁奶奶摇了摇头,嗔怪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字不像话,全家就他那手乱草摆不上台面。”
    “奶奶,他已经在练了,”许昭意想了想梁靖川被各科老师念叨了两年的那手字,忍不住笑了笑,“他写自己名字挺好看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他也就是做做样子,糊弄糊弄。”
    许昭意抄完两页,陪梁奶奶聊了聊家乡的一些趣事。
    “你是临城人?我都好久没回去了,”梁奶奶面容微动,回想过往时微微叹了口气,“可惜这两年身子骨不太硬朗,不方便来回折腾,又怕家里这些小辈担心,以前还经常去附近的寒山寺上香。”
    “那有什么?假期回去的时候我替您去,您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并替你捎来。”许昭意弯唇笑了笑,“您现在儿孙满堂,只要待在家里享清福就好,哪能事事都挂念着自己做。”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梁奶奶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不过难为你有孝心,倒比我孙子强。晚晚啊,过来,”
    老太太朝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招招手,“去,去把我屋里摆着的那个紫檀小盒子取来。”
    这次没在老宅逗留多久。
    学术交流十多天,要准备各种竞赛答辩研讨会,许昭意就今天一天的假期。午饭后闲聊了会儿,梁靖川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人走了。
    回程的路上,许昭意一边查看被塞下的见面礼,一边微叹了句,“我觉得现在就可以联系银行,找保险柜锁起来了,要不然我几辈子砸锅卖铁都赔不起这钱。”
    太贵重的东西反倒显得有些假,估计戴出去小偷都不信。
    “怕什么?”梁靖川拨了下她的小脑袋,弯了下唇角,“你可以把自己抵给我。”
    许昭意低了下身,避开他的触碰,面无表情地抬眸,“我们来说道说道,你还真放心我啊哥,说把我扔下就把我扔下了?”
    人与人交往该有信任,但她跟梁靖川之间真是一星半点都没有。
    “不是都挺喜欢你的吗?”梁靖川轻轻一哂,攥了下她的手,“再说以后是我娶你,就算都不满意也没关系,反正我满意。”
    “虽然听着非常心动,”许昭意勾唇,慢慢挣开他的手,“但我不吃这套,谁说要嫁给你了?”
    她面无表情地威胁,“还有,录音呢?赶紧把录音删了。”
    梁靖川不温不凉地嗯了声。
    许昭意略微诧异,心说他这次居然良心发现没难为人,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路线目的地是温泉了,“我靠,梁靖川你不是吧?你跟温泉杠上了吗?”
    我日,她可真是……
    她可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车子一路飞驰到郊外。
    依山傍水的地方空气格外清新而清凉,远山伏黛,连绵不绝,郁郁葱葱的树木间虫啾鸟鸣,阔别鲜花着锦的春日,与夏日相逢。
    “松手,松手听到没?”许昭意挣不脱他,没好气地说了句,“梁靖川我跟你说,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你敢?”梁靖川上下打量了眼她,低低地嗤了一声,“你喊一句试试,我就让你在野外试试。”
    许昭意噎了下,难以置信地瞪了眼他。
    “你就是无耻,”她挣不开手,直接踹了他一脚,“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你不如省着点力气,”梁靖川低了低嗓音,懒声道,“留着待会儿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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