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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你愿意回头。
    而入秋之后,连续三天最阴的时辰,我都会遇见夜飞蝠。
    很奇怪,因为一个夜行千里的游侠,绝对没有理由可以被我追上。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人,又或者现在瘦的人都很相像。
    “你家里面……是不是三胞胎?”
    “……”
    “那为什么连续三夜都遇见你?”
    “眼睛坏了,只得看见面前三尺,所以我只走夜路。而你是日夜兼程。”
    “夜晚时,你能看得远些?”
    “同是三尺。但白天的时候我看不见路,别人却看得见。夜里一样,谁都看不见路,谁都看不见人。”
    “其实我相信,即便你看不见,一样能‘听’到。蝙蝠的听辨灵异。”
    “尤在夜间。”
    那夜请他喝了酒,却没有问起关于楼兰。
    他是自尊很强的人,说到痛处,奈何伤神——
    “其实。即便每夜只走一个时辰,你也赶不上我。只是入秋后,每夜行路,官道两边的树上总有叶子落下。而叶子飘落的声音我是听得见的。想要避开,便不能走到太快。”
    当夜晚最静的时分,他这样听觉敏锐的人一定可以听到很多声音。他神行如飞,诡异冷冽。
    “而在暴走的风势中,你很难分清楚那些飞舞着袭来的究竟是落叶抑或别的暗器。”
    他接着说:“林公子。多年前,我的这双眼……是为落叶镖所伤。”
    所以秋意越浓,步履越慢。
    迷信之人,往往采信百鬼夜行的流传。魑魅擦肩,阳气则损。
    夜飞蝠便消瘦了去。
    ……
    又七日。每夜他都会在前路的驿站温一壶酒等我。
    某次酒醉的时候,我跟他提起过楼兰。
    他说端午节前夜,我娘子在凉州救过他一命,赠给他一只粽子。而做为回报,他要帮她带一句话到江南。
    “有人杀你?”
    “是。”
    “你轻功那么高,即便杀不了人,杀你又谈何容易?”
    “容易。因为对方也是一个轻功高绝的人。”
    “谁?”
    “虞嬖。”
    “她……为何要杀你?”
    “因为杀了我……无论白天晚上,她都是轻功天下第一。”
    “那我娘子又如何救你?”
    “她帮我占了一卦,然后告诉虞嬖我只剩五个月的命,无论如何活不过今年白露。”
    娘子并非江湖中人,江湖上却无人不知她。因为她是神算子楼外楼的女儿。
    她每年只占一卦,不可占自己,不可占亲族,否则即犯天条。
    那夜,夜飞蝠说完很多话,也喝下很多酒。
    在他惨白面色有过一层酒红。
    第二天,我继续向西赶路。晚上的时候,他依然在前面的驿站等我。
    这夜他并未温酒,也许是不想被我看见脸红的样子。
    “你这样走,是要去哪处?”
    “并无去处,只是沿着官道向西再返向东。我希望白露之前,可以遇见她。”
    “谁?”
    “虞嬖。”
    “杀她?”
    “不,我知道入冬以前,她必往这条官道经过。假如能在白露之前相遇,我要告诉她两件事:一,七大捕头如今汇集在京城,正欲擒她。其二,我爱她。”
    我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对白。
    死亡或者情爱命题。
    他的声音分外低沉,而在他的眼内,看得见寒冷湖泽。
    我决定温一壶酒,“小二——”
    这一刹,他突然站起身:“她在附近!我能听到!”
    “你……追得上她?”
    “追得上,夜间的轻功,我是天下最高。”声音留下来,人已飞至窗外。
    我追出去,只看见落叶在他经过的地方飞舞成阵型。
    本来有句话想告诉他:追不追得上一个女人,其实并不在你轻功有多高。
    ……
    四个时辰之后,在路边我曝见夜飞蝠的尸身。
    本是追得上的,但身边的叶子落下来纷扰他的听觉。
    他决心勇敢一点,因为是在追一个女人。
    但有些时候,这世界偏行残忍。即便你轻功再高超,人格再孤僻,决心再悲壮;当在疾走如飞的时候,只要你的头骨撞在树杆,一样会死得很难看。
    疾风间暴走,你当听见犹如狼嚎的声响。
    而他告诉过我,修习轻功,正是沉溺这样的呼啸。
    只不过秋意渐浓,零落的叶子打乱欣赏的方寸。这样机警的一个人,当他卸下警惕,一片落叶足以夺命。
    他跟她距离只得半里。亦嗅到她的发香。步点到最快,每一片叶子打在面上
    犹如刀割。
    他曾下意识的闪避,撞在一棵杨树,头骨碎裂,犹若花开。
    我看着他的尸,长久无言。
    恰是白露。冷风吹遍。天高湛蓝。
    我终于知道,原来一个人轻功再高、身法再快也快不过春去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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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节#.
    廿二日,秋高。
    发肤焦躁,眼目失神。酉时,西风大作。黄沙迎面扑卷,无忌惮。
    长安城南百二十里。朱雀庄。
    “哗!是什么风将林公子吹至鄙庄?”
    “秋天季节,遍野吹的西风。”
    “公子往临安来?”
    “正是。”
    “便是逆风了?”
    “呵。如何?”
    “正思量公子大驾,所为何事?”
    “白露过后,风沙一日大过一日。这样风起的时刻,无法再去行路。”
    “公子请——”
    “梁兄请——”
    朱雀庄主的名字叫梁庭安。
    两年前在姑苏,他花五十金请娘子占一卦,占的是仕途财运。
    娘子请他辞官,于城北高处动土,建朱雀庄。
    “命生玄武乱,金在西,克木,是以生灾变。倘有血光,朱雀事南,可有退避法。主宅宜建瓴,覆琉璃玑,大理石阶。筑阳渠,植南木,池水正东。”
    “依此法,可避灾劫,敛巨财。”
    时年五月初八,天子文书至:长安太尉府里通反贼,其罪当诛。
    燕云十八骑持天子书,一夜之间斩杀太尉府官员、仆众二百四十三人。
    “梁某避此祸,全占公子相救。如今偏安于此,钱庄生意亨通,也算坐收巨财,真当感激不尽。”
    “乃是拙荆妙算,何况凡人各安天命。庄主不过尽去人事,如此说来是言重了。呃……此来还有一句想问庄主,不知年内,拙荆有否来过宝庄探望?”
    “未曾见。”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梁庭安撒了谎。
    其实娘子是来过的,并在庄内植下一池夜莲。
    风水书上是这样记载的:莲逢水蔓,当解夜煞,御百害。大利阳宅。
    那夜我在池边有过驻足,感觉暧昧。深秋天气,池中已是空阔,月影孤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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