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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安静,时宜用余光看他,想,总要说些话:“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刚刚见了很重要的人?”周生辰颔首:“几位长辈。”
    时宜点点头。
    真是什么话题到他那里,都能一句话回答,且毫无延展性。
    她转头去看车窗外,忍不住笑起来。
    周生辰,你可真是个怪人,幸好我不计较。
    她在这个城市这么久,还没到过今晚吃饭的餐厅。
    应该说是个别院。
    有人早早等候,有人引路端茶,甚至还有人在屏风外,添香剪烛,往来供食铺灯。
    她越发好奇,看屏风透过来的人影,轻声说:“午夜十分,我们误入了什么幻境了吗?”
    “我只是大概推测,喜欢看三言二拍这种书的,应该会喜欢这种地方。”
    她笑:“真的很喜欢,不过三言二拍也就是小说集,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有人喜欢读现代文体,有人喜欢古文体裁,口味不同而已。”
    周生辰眼中有潋滟波光:“有时候,我会发现你和我,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
    他坦言:“我喜欢收集吴歌的刺绣。”
    时宜有些哑然,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着,扭头继续去看屏风外的人影:“这不一样的,好不好。你的爱好……非常特别。”
    第六章今生的前世(3)
    如果换作宏晓誉,肯定只会觉得,“吴歌”这个东西,光是听名字就甚是风雅。
    可她却知道的多一些。比如,吴歌大多是优雅的淫词艳曲,闺房密诗。所以,虽和诗经出现的时间相差无几,却……总之,在学生时代的课本上,绝不会出现。
    她轻咳嗽声,换了个话题:“你们平常做那些实验,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他说,“要看是什么方向,我这里,很少有女孩子。”
    “为什么?”
    “很辛苦。”
    再深问,又将是外行与内行的对话,她很识趣,没有继续问下去。
    到真正吃宵夜的时候,两个人没什么语言交流,却并不显得尴尬。
    食不言,寝不语。是她自幼的习惯。
    听起来很有教养,在家里众多亲戚眼里,却非常怪异。比如逢年过节时,大人们总习惯把十几岁的小孩子,都安排在一个小圆桌旁吃饭,嘻嘻哈哈中,只有她一个人把饭安静吃完,再喝了汤。
    然后,放下碗筷坐在原处,安静坐着,等所有人吃完再离席。
    起初如此,都会被夸赞好懂事,渐渐地,却成了堂兄妹口中的“怪人”,私下也被评价为很傲气的小女孩。
    那时,她不懂得圆滑。
    后来慢慢长大了,总要去适应这个社会,比如在学校食堂,总要配合女孩子们边吃饭边闲聊,工作后,也要在偶尔在应酬时的晚餐,也要陪着别人闲聊。
    这么多年,倒真是初次,遇到了和自己有同样习惯的人。
    而最幸福的,这个人就是周生辰。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他只是亲自用糕点匣中的木质筷箸,给她夹了块醉蟹膏,然后再换回自己的筷子继续吃下去。时宜对他笑了笑,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熟悉。很多记忆早已被打散,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一定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
    周生辰把她送到住宅小区,并没有让司机开车进入,反倒是走下车,步行把她送到了楼下,说:“我最近三个月,都会在镇江和上海往返。”
    “镇江?”
    “是,镇江,很奇怪吗?”
    “也没有,我父亲的祖籍就是镇江,”她笑,“虽然不怎么回去,但听到这个地名,还是觉得亲切。”
    他笑起来:“很巧。”
    “是啊,真巧,”她想了想,还是比较好奇地问了句,“还是不习惯用私人手机吗?”
    “不是很习惯,”他笑,“你手机里的那个号码,可以随时找到我。”
    她点点头。
    然后,两个人都安静了。
    值夜班的保安坐在大堂里,他认识时宜这么个大美女,却是初次见她和个男人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地用眼睛瞅这里。
    “我走了?”最后还是时宜先开口。
    “好,再见。”
    她转过身,从书包里找门卡的时候,门已经嘀地一声打开,她怔了怔,听见保安的声音从玻璃门里传出来,招呼她进门,这才恍然。
    时宜忽然又回过头,看着他,再次说:“我走了。”
    她甚至想象的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舍不得。
    周生辰微微展颜:“再见。”
    她把那个号码存下来,却一直没找他。
    她想,自己应该还是顾忌到了偶然听到的那个“未婚妻”,二十几年的生活,从稚儿到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起码学会了认清现实。
    她的愿望,只是再见到他。
    连这种亿万分之一概率的心愿,都让她达成了,再有奢求,就是妄念。
    那晚过了不久,就是清明节。
    因为去年爷爷去世,就葬在江苏镇江,所以今年的清明节,自然就要回去扫墓。大概凌晨五点多,父亲就开着车,带着母亲来接她。
    时宜睡眼惺忪地坐在车后排,靠着母亲,时睡时醒地,竟然快三个小时了,仍旧堵在沪宁高速公路。从天黑睡到了日光明媚,母亲始终在和她闲聊着,估计也是怕后排两个人都睡着了,作为司机的父亲就会犯困,出什么危险。
    当然,自从大学毕业,聊的内容十有□,是婚事。
    “最近有没有交什么男朋友?”
    “没有,”时宜靠着母亲的肩膀,嘟囔着说,“没有,没有,没有”
    “遇不到喜欢的?”
    她没吭声。
    母亲察觉到她的异样:“遇到了?”
    “遇到了,”她笑,“但是他可能,快要结婚了吧?”
    母亲微蹙眉:“是不是工作中遇到的?”
    父亲也从后视镜看两个人。
    时宜这才有所察觉,自己的话,太像是寻常的家庭剧中,貌美女子插足别人爱情的故事,忙不迭摇头:“只是认识了一个人,有些好感,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父母都略微松口气。
    她把头歪在车窗上,听母亲继续感叹,生个太漂亮的女儿也很耗费心神。从时宜初中起,母亲就开始担心社会上的少年骚扰她,放学上学,都要亲自接送,幸好时宜看上去除了喜欢读书和古筝,就没什么别的爱好。
    所以母亲只需要防外贼,而不需要看管自己女儿是否会和坏小子跑掉。
    “有时候呢,你妈妈很矛盾的,”父亲笑著补充,“既担心你眼光太高,嫁不出去,又担心你因为太漂亮,被一些有钱有势的人,骗了做不好的事情。”
    时宜抿嘴笑:“不会的,我不喜欢钱。”
    见过生死轮回的人,根本不会被这些东西俘虏,否则那一趟阎王殿就算白走了。
    车到收费站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堵车的源头。有整整三个收费站出口,都被隔离开,其中一个,是空置的,而两外的两个车道,不断进出着各式轿车。
    “特权车?”母亲问父亲。
    “不应该是,”父亲忽然想起小叔叔说的话:“想起来了,时峰说过,这十天镇江都在进出一些富商,在做什么投资项目。”
    母亲更奇怪了:“镇江这个地方,能做什么大投资项目?”
    “不是投资镇江,只是会议地点在这里,”父亲简单解释,“中国的工人费用世界最低,很多跨国企业都在中国建厂,再销到海外,所以,长江三角洲最发达的就是制造业。”
    时宜笑起来:“这就是made in china的典故。”
    “差不多,”父亲是大学老师,自然会比较关心这些东西,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不过,这几年,这里的工人工资上涨的厉害,很多企业开始撤去东南亚。所以,很多小企业都陆续倒闭了,估计再有五年,制造业会有颠覆性的地震。大批工人失业、工厂倒闭,三角洲震荡,必然波及全国经济。”
    “好了好了,”母亲听得头疼,“这和堵车有什么关系。”
    “所以,才有人邀请各大富商来投资啊,”父亲笑,“这就是经济学的魅力,你预测到数年后的灾难,就要先想办法,在灾难未发生前,进行拯救。”
    “很有远见。”时宜评价。
    “不仅要有远见,而且还要有实力,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资。”父亲下了定论。
    时宜喔了声:“还要有良心,挽救民族经济。”
    “对,良心。”
    父女的对话,彻底把母亲逗笑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从远处来开来了几辆黑色的轿车,车速不快,根本不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速度,但仍有车礼貌避开。
    几辆车,从唯一空置的出口,穿行而过。
    车牌一晃而过,时宜没太看清楚,却总觉得,非常像是周生辰的车。
    这么一路说着,他们终于蹭出高速。
    到公墓,已是九点多,明明是两个多小时车程,却耗费了四个小时。扫墓时间并不长,父母这次来,也是为了和父亲家的叔伯聚聚。这些长辈中,小叔叔家境最为殷实,也算有几个制造工厂,所以自然承担了招待亲友的任务。
    众多长辈在客厅闲谈,时宜百无聊赖,走进堂妹房间。
    小姑娘还在念高中,正是勤奋读书的时候,看到她很是欣喜,一把拉住她,要她帮自己看作文题目。时宜扫了眼,与清明有关,还真是应景。
    她想了想,列了个大纲给堂妹。
    放下笔时,看到书桌的角落里,放着几张请柬。
    正是来时父亲所说的那场活动,非常华丽的名单,绝大多数是跨国企业,甚至还有很多和制造业毫无关系。时宜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但请柬的水印却吸引了她。
    套色木刻水印。
    专为做请柬刻的版画,手工印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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