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微扬,似乎根本想不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江殊殷解释:“我是真想看看,你们打算如何去查。”
沈清书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江殊殷得知要冷场,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挣扎许久,他放下自己的骄傲邪魅,声线变得柔软,像极了一个委屈的孩子:“浅阳尊,你就当真如此讨厌我?虽说初次见面我是无理了些,可我也并非故意啊。”
说起来,江殊殷算是掌握住自己这位师父的软肋——不论多气,只要朝他一撒娇,再服软,定能灭了他的一腔怒火!
少时,沈子珺不如江殊殷狡猾。
每次闯祸前,江殊殷都唆使着他一起,可每当东窗事发,他这个小喽喽,却成了主谋。
坠云山众弟子眼睁睁的看着,江殊殷应心得手的向沈清书撒娇服软,沈子珺大哭着跪在地上抄书,不由默默撇开头……
江殊殷往前坐了坐,说的煞有其事:“那天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没穿衣裳的躺在一间石屋里,我当时就懵了,又不知那里是什么地方,又惊又怕。后来听到你的箫声,我才赶忙寻过去。谁知,你居然记恨到现在,浅阳尊说起来你还要负全责,毕竟是你们坠云山的人捉弄我!”
沈清书皱起眉头,有些意外:“当真如此?”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再有,又是何人为了捉弄他,将他放到石室?
江殊殷心道果然有用,面上却又往前坐了坐,尽量放软语气,一副乖巧模样,似乎想重温当年的感觉,哪怕是装作另一个人:“是啊,晚辈虽然是轻狂了些,可也知‘人要脸树要皮’这句话,若不是当时被人捉弄,怎会没穿衣裳就出来见人?”
沈清书面色缓和下来,抱歉道:“薛公子,这几月实在对不起。”
江殊殷见他眉眼带笑,犹如寒冰初融,带来丝丝温柔,不禁也跟着喜笑颜开,愉悦道:“浅阳尊奔波了一天,你不饿吗?如今大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昌盛,饭香四溢,你打不打算出去觅食?”
沈清书一手放在窗边,全当赔礼:“正要去。”
江殊殷心情大好:“一起?”
沈清书:“嗯。”
不一会,飘香楼雅室中。
沈清书:“五百多年前,修真界各家各派相互争斗,凡界百姓怨声四起。”清冷的声音仿若甘露一般划过心田,让人无比舒适。
江殊殷倚在窗前,笑意吟吟。窗外,是灯火通明的一片琉璃世界,繁华无比,犹如华服间的珠光宝气般璀璨夺目。
一道滚烫的水卷起茶叶,杯中浮起腾腾热流。
好似冰冷世界里唯一的热源,叫人情不自禁想要将它捧起。
沈清书清澈的眸倒映着桌上那只雪白的杯子,两手捧起洁白无瑕的杯壁:“我记得那时,各家各派手中都沾有凡人的鲜血。”
他轻轻垂下眸子:“虽然在后来他们真心悔过,也补偿过,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信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丝毫没有恨意。”
江殊殷冷笑道:“杀父、杀母、杀妻、杀子、杀友之仇为何不恨?”
看着他俊逸面上的鄙夷与嘲讽,沈清书沉默不语。
江殊殷又一声冷笑,目中寒光四起:“浅阳尊,你知道吗,有的人成日将‘正义’二字挂在嘴边,但他却才是真正的恶人。”
沈清书:“正邪黑白并不重要,问心无愧就好。”
江殊殷愣住。
沈清书一字一顿:“只要问心无愧,哪怕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也无关紧要。”
就比如,肖昱。
江殊殷与六恶在一起时无比自在,这一自在,他处心积虑积攒的冷酷形象就豁然崩塌。
他又素来爱吃馄饨,对于他而言最可口的,莫过于坠云山下的那家馄饨店。
自打他四百多年前去了西极以后,几乎没有一日是不念叨着的,想吃时就千方百计哄着肖昱去买。
说起来,肖昱的确是个实在人。
从西极到坠云山路途漫漫,隔了千上万水,而两者之间其实是有一处传送阵的。
但当年,江殊殷和谢黎昕耍他,说是这传送阵出了问题,要是强行使用,恐怕会被传送到异形空间。
他们原以为,肖昱肯定会自己去检查一番的。
岂料,肖昱对他们两个那是相当的信任,自己照着古书上千难万难的制作传送符,之后消费掉大量的财力、物力、灵力,翻过千山万水去帮江殊殷买馄饨。
对此,江殊殷良心隐隐作痛。
谢黎昕评价道:“完了,这小家伙没救了,咋就那么单纯呢?”
白奕冰面无表情静默许久,才认真的打量他们:“你们两个良心就不会痛吗?”
江殊殷狠狠点头:“痛!”
的确是痛的,而这种痛维持了整整三百年之久,直到江殊殷被封印,其他六恶从传送阵逃离西极后才结束。
江殊殷几乎能想到,当正道宣布封印了他,并攻入西极后,肖昱激动的掏出自己制作的传送符,却很残酷的看到其他五恶身处传送阵内向他招手的那种绝望。
倘若不是使用传送符灵力消耗巨大,或许五恶还会配合一下他。
但无奈,现实很残酷。
如此一想,江殊殷就忍不住笑场,沈清书握着小勺,不明所以的朝他看来。
江殊殷眉眼弯弯,犹如天间那轮弯月,双眸明亮无比,似天上点点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