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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知夏没好气站起身道:“你姓荣,他姓韩,算你哪门子的哥哥?”
    来人自然是韩沐生,当日她三箭逼退这心高气傲的知县公子,这小子那日之后足有大半年没来摊子吃粉,就当她都快忘记这知县公子时,某日这人却忽然带着一身脏兮兮的荣值回来,说是阿值在书院被人欺负了,他出手帮了一把,然后就借着这由头,又露了一回面。
    甄知夏不客气的看着韩沐生:“韩少爷,今儿个又得空来吃麻辣粉了?可不巧,咱们今日收摊早,你怕是吃不到了。”
    韩沐生接过小庄手里的木盒,几步走过来提到甄知夏面前,手膀子直直伸着教她能嗅得到里头的味道:“不吃麻辣粉也行,我留在你家吃晚饭,想来你家的熏香早就用光了,特意给你送来。”
    甄知夏看向鼻下多出来的那截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半步,这韩沐生长得虽然俊俏讨喜,近年来的身形却是发落的峥嵘有力,简直就不像个只十五岁的少年。那日他带阿值回来不过是顺便,实则的目的是雪耻。原来这小子“消失”的大半年内,旁的都没干,专请了镖局的旗人镖师教导其骑射,就是为了在甄知夏面前扳回一城,严师高徒的最终让他遂了意,满意而归。那韩公子便又开始混迹于这粗人才会吃的麻辣粉,寻着甄知夏逗趣,只是他满肚子的热情得意遇到甄知夏始终不冷不热,终有一日这娇惯的少爷受不住了,拂袖而去,这一去就足足有近两年。甄知夏算计着时间,这少爷的新鲜劲儿也该过了,怕是以后都不会来了,毕竟他们一个知县府邸的小公子,一个是人微言轻的小小商户。谁曾想,今年年后没几日,这小子不知怎的似是又想来有她甄知夏这么一号人了,便在学堂里寻了荣值,仗着曾经帮过他来了个挟恩图报混在一起,眼下更是跟着过来蹭饭了。
    甄知夏是真心不想当知县公子解闷逗趣的玩具,也不接熏香,嘴上更是不领情:“韩少爷,以后别送这些东西来了,我娘都说过了,你吃一碗馄饨也不过才六钱,得吃多少碗才值上这么一盒子熏香钱?”
    韩沐生绷着脸将匣子往甄知夏怀里一丢,眼珠子在她空落落的发髻上瞄几下,才皱眉道:“我送你的东西怎么不带?”
    不提便罢了,一说甄知夏便忍不住要翻白眼,这韩少爷还真是什么都不避讳的主儿,上月赖在她家里吃过一顿晚饭,然后掏出来一个纱堆的红芍药头花和一方丝帕子,说是他姐姐挑剩下来的新鲜事物,屋里的丫鬟又不能和小姐带一样的物什,就被他拿了过来,正巧这次抵饭钱。话说的七七八八,漏洞百出,还非逼着甄知夏收下。
    李氏也觉着收这些不妥当,偏偏韩少爷一根筋,她们反倒不好意思挑明,这会子说起来甄知夏还觉得莫名呢,拿着不好赏丫鬟的东西送她,感情真把她当成他韩府的丫鬟了?!
    熏香在怀,甄知夏推脱不得,只得草草收下,又随口寒暄道:“韩少爷,该是准备考秀才了吧,还有时辰在外头玩呢。”
    韩沐生得意的一扬脑袋:“区区一个秀才,还能难得到少爷我?”
    韩沐生要考的秀才,却不是裴东南之前考的秀才,而是武秀才,这个朝代重文不重武,武秀才哪怕是武举人,也是不能走仕途的,不过再怎么地,武秀才也是个功名,和着文秀才似得,可以见官不跪,还能免除些个赋税。韩沐生能去考武秀才,除了韩老妇人和韩知县特别疼他的缘故,也因着他上头的哥哥都是读书的,韩家才能由着他这般胡闹。
    李氏和甄知春才收了摊子进来,一眼就瞧见甄知夏姐弟合着韩沐生主仆四人正在院儿里站着:“韩少爷来了?”
    韩沐生立马收起那副得瑟样,快步走过去帮着李氏她们推粉摊车子,李氏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哪里能让少爷干这粗活。”
    荣值也过来道:“韩少爷,你放下,我来就成了。”
    韩沐生笑道拍他一膀子:“让你叫哥哥又忘记了。”朝着李氏道:“婶婶甭客气,叫沐生就成,这事儿我来,我力气大着呢。”小庄凑上去要搭把手,还被韩沐生瞪了一眼才退下。
    李氏还要再推脱,韩沐生已经一使劲儿,熟门熟路的将车子抬到了院儿脚齐齐靠边停着。
    转头又朝着小庄道:“你先回去,和老夫人和夫人说一声,我晚些回去。”
    这个意思,是又要留下吃饭了,听得小庄哎一声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走,李氏不无担忧的瞥了小女儿一眼:原本只是在外头吃麻辣粉的,现而今都进屋里来了,上月也来吃过一回晚饭,这究竟算个怎么意思啊。
    今个儿若是东哥儿或者是许小大夫,哪怕天天吃,李氏她们也是愿意的,但她们母女从未想着和官家亲近,若是官家稍微对她们她们偏袒些,她们自然是高兴的,但要是太过了,她们只是普通百姓,自然是惶恐多过喜悦。
    当下有些的尴尬的敛了敛袖子:“那韩少爷你先歇着,我再去东市买些菜回来,家里没什么好东西……”
    韩沐生忙道:“婶婶不用客气,吃顿家常菜就成,我不挑食。”
    甄知夏无奈道:“娘,把明日打算给中山楼的卤肉切一盘出来吧,拿来待客也不失礼。”
    韩沐生点头道:“卤肉甚好,中山楼的招牌菜,我每回去必点的。”语气里竟然透出几分讨好之意,甄知夏狐疑的瞥他一眼,自去厨房做晚饭。倒真是没瞧着韩沐生紧紧粘着她背上的灼灼目光。
    且说当日他苦练射箭,终于扳回了面子,一股子浊气出了之后,本想着甄知夏这丫头必然会高看自己,毕竟他自认无论是身家长相本事,都实属难得,岂料这丫头真真是油盐难进的性子,他哄着她,她却拿着和那群粗人万般无二的态度对他,半点抬举不识。他韩少爷虽是不喜欢人阿谀奉承,但这丫头这么不待见自己,也教他动了怒,那日离去,他是真不打算再来的。且他回去忙着找人学功夫,有那么两年,对这丫头的兴趣也是渐渐淡了的。要说眼下怎么会涎着脸又寻了来,甚至攀进小院儿和这丫头套近乎,说起来还得怪他几个堂兄。
    韩沐生的堂兄家里,府第没韩知县家高,规矩也没知县家大,所以几个公子哥儿混迹起来十足十的浪荡,镇上的几家青楼楚馆那可都是常客。趁着今年韩沐生满一十五岁,已经成年,这几个公子哥儿原本不敢讲的荤话也讲了,原本不敢开的玩笑也开了,只是说了好些时候见韩沐生还是一副懵懂模样,便笑道:“哟,感情生哥儿还是个雏儿呢。”
    韩沐生脸色登时红起来,要说他惯来不喜欢屋里头几个绵软脾气,惯事哄着他的丫头,那几个丫头也就不敢那些事情撩拨他,所以这韩沐生还是个标标准准的童子身,哪像那几个堂兄,十三四的时候就和屋里的丫鬟滚在一起,将能收用的丫鬟都收用了一遍。
    大堂兄便笑道:“咱今儿个去花满楼吃酒,我请客,也叫生哥儿开开荤。”
    韩沐生逞强,也跟了去,好在几个堂兄不敢真把韩老夫人的心头肉勾坏了,只叫了个才十二三岁的姐儿陪着他吃吃酒,自己是一人一个,抱着惯熟的婊*子搂着亲嘴,席间荤话不断,生生将本就耳聪目明的韩沐生教了个通透。
    他常年练武,本就血气方刚胆子也大,瞧着身边的姐儿羞怯怯的低着个头,还时不时的替他布施菜品,便随口问了句:“你多大了?”
    那姐儿便娇滴滴道:“奴家一十三了。”
    韩沐生吃惊的打量她半晌,果然傅粉下的面目还满是稚气。民家的女儿,十三岁也就能定个亲,要婚配起码得等一十五岁成年,怎的这妓户女子这么早就通人事了?
    他傻傻的还问出口,那姐儿抿着嘴笑,也不回答他,只是又乖巧的替他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要说妓户女子 在这事上原本就是比一般人家的闺女略早,但是一十二三岁这么小的,也就只有遇到个无比贪财的老鸨,全然不顾女孩儿痛苦所致。韩沐生也实在运气好,第一次来就遇到一个十三岁便已经被人开*苞的。
    韩沐生接过酒杯却不喝,他惊诧于这姐儿如此年幼便要做这等营生,这实在教他很是有些不舒服。
    恰巧这时,他其中一个堂兄和怀里的婊*子顽开了,又探出一只手搂过那年幼的姐儿,还在她只微微隆起的胸口,狠狠揉搓了几把,又探手进去作恶,韩沐生哪里见过这个,当场目瞪口呆,又见那姐儿方才还是羞怯怯女儿样,不几下就被撩拨的气喘吁吁,软软瘫在堂兄身上。
    一股莫名怒气涌上来,连带着那手里的酒水似乎也臭了,于是也不理几个还在荒唐的堂兄,韩沐生摔了杯子就往外走。一念之差,韩沐生从此觉得那些妖娆女子虽惹人厌恶,那素来扮羞怯扮的却更是一等一的可恶,连带着回去之后将屋子里几个看似乖巧的丫鬟也一并遣散了,一时间闹得韩府鸡犬不宁。
    却说这韩沐生中邪似的发作了几日,不知怎的想起甄知夏的好来,善箭会武,又是个干脆性子,连带着她待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也可亲起来。
    76福仁堂大难
    饭桌上因为多了个韩少爷,一家人是难得安静的用饭,官家的少爷,礼仪上头的确是无可挑剔,年纪最小的荣值小口扒着饭,瞧着韩沐生的时候,眼里已然多了丝羡慕。饭后韩沐生也不走,带着荣值立在柳树下,围着树桩亲身示范教了他几招防身拳脚。
    甄知夏站在一旁瞧了会,韩沐生不似她喜好学些漂亮的“花拳绣腿”,他的招数都是实战为主,动作起来虎虎生风,拳风都能打的柳条翻动,的确更加适合荣值些。
    考虑有些大户人家饭后是习惯吃些甜点的,李氏又从厨房特意端出来一碗甜酒酿,韩沐生笑着谢过,见甄知夏没有,便把酒酿递过来,甄知夏朝他举了举手上盛着汤和饭的大黑瓷盆,有些促狭的笑了下:“韩少爷你吃,这个时辰我该去喂小小值了。”
    小小值是荣值带过来的小奶狗,当日荣值怎么都不愿意说话,甄知夏就自作主张给小狗取名叫小小值,后来等荣值和她们混熟了,再要替他和它翻盘已经来不及了。甄知夏对小小值也是真的好,以往最不待见粉摊客人剩饭的,现在是客人剩饭越多她越高兴,有时候还特特从自己口粮里省下东西给小小值。
    韩沐生晓得她拿自己和小狗寻开心,不过看她三月春花般的面容上那抹调皮笑意实在可人,便也不以为忤,好脾气的捏着勺子吃了口酒酿,一面看着甄知夏在柳树下逗着快及她膝高的小小值玩乐。
    甄知夏抬头瞧见他正盯着自己,便眨眨眼随口问道:“知县少爷,最近府衙里头可有什么新闻么?”
    粉摊上人多口杂,本该是信息最密集的地方,但那些消息以讹传讹,远不如府衙来的精准。
    韩沐生放下碗盏认真沉吟了会:“南风镇眼下最大的事,只怕就是福仁堂最近遇到的麻烦事。”
    福仁堂?那不就是许小大夫当值的地方?
    不知怎的就想起许汉林那日在巷中的脆弱模样,甄知夏心不在焉摸了摸小小值的脑袋:“福仁堂不是镇上最大的医馆么,据说里头大夫个个医术高超,当家人还是闻名已久的太医,还能有什么麻烦?”
    韩沐生将大圆眼眯成缝,做出一副神秘样:“树大才招风,福仁堂这次麻烦惹得大了,说是因为没治好闽省直隶总督的小妾,福仁堂被请去的大夫都教总督府的家丁当众轰了出来,可是被落下了好大面子,福仁堂的百年名声因此受损颇重,听说福仁堂近日都是闭馆歇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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