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在没有了冷枭的日子里,宝柒不知道时间是怎么度过去的。
为了照顾生病的老人和小孩儿,她选择了正式转业。白天在人前她装出一副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还要去二0三集团学着处理一些公司的业务。没事儿就陪精神萎靡的冷老头子聊聊天儿,缓解他再一次的丧子之痛,麻木心脏过来,艰难得她每天睁开眼,都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醒过。
不过,白天还好,最难受的是夜晚。
一分钟一秒钟的数着点儿过去,内心深处仿佛蛰伏着一只会嗤骨钻心的小虫子,不停在她的血管里来回蛹动着,那不仅仅只是酸涩和痛苦那么简单,而是实打实的煎熬。
煎熬,像被人架在油锅上一般。
以前的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没有冷枭会是怎样的生活。现在她总算感悟到了,如果只剩她一个人,她会随他去的。可现在上有老人下有小孩儿,她却不得不苟且活着。不仅要活着,还必须得活得人模狗样儿的拿出冷家儿媳妇儿的气度来,不能让人给看了笑话去。
在许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之后,宝柒真正理解了当初的宝妈。
她在失去了冷奎的那些日子,又是怎样熬过来那些漫漫长夜,然后在清晨睁开时,对着镜子整理好妆容,微笑着去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
宝柒真正的长大了。
在活了二十四年之后,在她终于接受了生活里再没有冷枭之后,她真正觉得自己像一只脱了壳孵出来的小鸟,刚刚开始会走路。
不管对内对外,不管处世和待人接物,她再也不是那个冲动得可以躲在男人羽翼下万般皆不怕的小女人了。她必须坚强点儿自己拿捏事情,为了照顾老头儿,照顾稚子,她必须收敛起全部的自我情绪。
然而……
一切坚强都会在夜晚褪去,没有了睡觉时的温暖怀抱,没有了清晨醒来时的早安吻,她的生活度日如年,对冷枭的思念更是与日俱增。
这种感觉,犹如跗骨之蛆,紧贴着她骨头上的毒疮,在随时别离而一天天的成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流脓致死。
外面有许多人在传,冷家的儿媳妇是一个冷血的女人,男人死了却没有见她哭过,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该吃还吃,该笑还笑,没心没肺的主儿,妄自那男人对她那么好。
外面还有许多人在传,冷家的儿媳妇其实也是一个挺厉害的主儿,那么大的一间公司,接手不过半个来月便有本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还有人传说有一个当场顶撞她的人,差点儿没有被她给爆打一顿。
各种各样的流言,再次传了开去。
一不小心成了名人,大家都在认为她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没有了冷枭,她一样会活得很好。对于各式各样的谣传,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扯着唇笑笑。因为永远也没有人会了解,每一个难眠的深夜,她抓着枕头无声对天呐喊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
好在,大鸟和小鸟完全不懂事儿了。
没有了父亲,两个小不点儿依然会呀呀学语,大鸟少爷还是端着那张像极了冷枭摆谱时的酷脸,不管他睡着还是醒着,永远板正着脸不知道小心理在琢磨些什么。而讨喜的小鸟少爷,依旧笑容如春,每一天都会给妈妈一个最为暖心的微笑。
可以说,没有了冷枭之后,大鸟和小鸟就是宝柒和冷老爷子的精神支柱了。
看到有孩子,看到有新生的生命力,人活着又能更坚强一点儿。
在这些天里,宝柒的电话业务很多。
除了工作上的事儿,不时就有来自范铁,小结巴,江大志,姚望等人的私人电话。他们在电话里总会说没事儿就是和她唠唠嗑儿,绝口不提冷枭两个字儿。然而家常里短里,无一不上劝慰和安心。
宝柒都懂,然后要走过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就在这一天,范铁提出让她有空帮着过去参谋一下他和小井的婚礼。
虽然小井的病情始终没有大好,可是范铁的年纪毕竟不小了,不管他还是她,确实都等不起了。
宝柒答应了。
虽然明知范铁让参谋婚礼是为了给她减负,但是不管怎么说,小井要结婚,她怎么样儿都必须全力以赴的。
只不过她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婚礼了,那个答应了等军演结束就给她一个隆重婚礼的男人,没有了……
吹着冷风,她抬头看着天际,慢慢地笑出了声儿。
二叔,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二叔,你还会回来看看我吗?
有时候她经常会想,一个人若是死了,他的灵魂又会去哪里?难道真的能忘记活着时的一切凡尘俗事了吗?真的会忘记至亲至爱的人,永远消失在这个抓摸不着的世界里么?
——
京都市的四月,天儿还凉飕飕的没有退过气儿。
宝柒赶到和范铁约好的婚品专卖店的时候,他和小井正站在喷泉池下面说着话。
小井噘着嘴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范铁笑着撩撩她的头发,偏着头小心的在安慰着她什么,然后小井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样子少了些孩子般的懵懂,多了些小女人的娇羞。
这样温馨的情形,让宝柒的心尖上突然一酸。
不是嫉妒,而是想念。
其实,一个人离开了,对于其它人的来说,他们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真的该怎么生活,还得怎么生活。
当然,除了她自己。
匆匆找了一个地方,她停好了车。
陈黑狗回部队服役了,异型征服者体型太大不太方便她自己驾驶,现在她用家里的辆凯迪拉克代步,平时有会议或者有事儿带孩子出来的时候,她才用到司机,要不然,她都是自己开着满城转悠。
不想打破那宁静,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嗨,两口子在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好恩爱啊。”
清了清嗓子,宝柒环抱着双臂,轻松地促狭着提醒那两个人她的存在。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儿黑色的中长款风衣,及膝的黑裙子下面一双长筒黑靴子修饰着笔直的双腿儿。一脸云淡风轻的寡淡样子,和以往冷枭还在时候一样,看着没有任何的差别。
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就是以往的宝柒从来不穿黑色,总把自己打扮得粉嫩粉嫩的装乖。
而现在的宝柒,天天穿黑白两色,像一个老修女,按她自己的说法是成熟了。其实到底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小井调过头来,“七七,你来了。”
抿着唇乐乐,宝柒歪着头看着她笑。
范铁的眉目间也清减了不少,可是正如所说的宝柒一样,哥们儿没有了,他还有一个家庭,还有女人,还有老人要照顾,他又能如何呢?对着同样啥事儿都不太懂的小井,他也可能整天笑着乐呵。
“哟,好几天不见,七七你又变漂亮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宝柒撩了撩头发,无所谓的笑笑,“得了吧,赶紧走,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时间有限!”
“是,宝大总裁!”牵着小井的手,范铁开着玩笑。
换了以往,宝柒准会给他翻一个白眼儿。
而现在,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儿变化。
依旧带着笑容,一边往楼上婚品专区走,一边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婚礼的日子看好了么?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要不然,请我给你俩开婚车也行。”
瞥着她轻松的脸,范铁心里压抑,便想要逗她开心。
一仰头,他挑了挑眉头,还是又笑了,“行啊。没问题,二0三的总裁来替我开婚车,我范铁多大的面儿啊。”
“得了吧你。”
毫不介意他的玩笑,宝柒想了想才又转眸过去,小声儿商量说,“对了,你俩结婚的时候,让我家小雨点儿跟着去做花童怎么样?”
范铁浅笑点头,俊朗的眉梢有些沉:“没有问题啊,好几个花童呢,有了她会更热闹。”
“不过,她可不是个热闹的丫头。”
“没事儿,到时候见到那场面,她就开心了。”
“我的意思也是让她跟着小朋友一起去玩玩儿。”
闲话着家常,范铁睨着她,突然不无正经地说:“不过,你可别忘了啊,给我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要多大?”宝柒轻笑着看他。
搞怪的挤眉弄眼一下,范铁小声儿调侃:“越大越好啊!反正你现在是财神爷,随便来一边角,就够我和小井吃喝几年了。”
宝柒失笑摇头,斜了他一眼,“你范铁缺钱啊?”
玩笑般横着她,范铁笑着咧了咧嘴。
“呵,我就喜欢用别人的钱。”
“你可真有出息。”
一路聊着不着边儿的话,三个人很快就到了楼上的婚品专卖店。
来之前范铁已经和人约好的,因此店员拿出来给试穿的东西都是适合小井尺寸的。实事上,婚纱和礼服早就已经订好了,而范铁今天叫宝柒出来参谋的目的一来让她散散心,二来带小井玩玩儿,也没诚心想要在这里挑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没有想到,小井看了还挺喜欢。这里的东西,全都是国内外最顶级的品牌儿,老实说,瞧着还都不错。于是乎,宝柒没有多大的意见,快要做新郎倌的范铁就像一个事儿妈,挑来挑去挺有意境儿。
“七七,你看,这个好看吗?”
失去了成人智力的小井,无疑是最为幸福和快乐的人。穿了一件大红的婚宴旗袍,本就个子高挑的她,更添了几分女性的媚气,看上去既有中国古典的复古风,又有现代女孩子的灵巧。
宝柒笑着拉拉,看看,点头,“不错。”
“这件儿呢?”小井对换衣服,有着无穷的精力。
“这件儿也不错!”
“那这个呢?”
抿着嘴乐着,宝柒打趣儿的说:“其实吧,我看这些衣服你穿着都挺好的,不如让范队都包起来好了?”
“嘿,这个主意真不错!”范铁咧着嘴看着他的新娘子,习惯地摆弄着她的头发,脸上是宠溺的笑容,“小井,这些都喜欢么?”
“喜欢……”
“喜欢哥哥都买给你好不好?”
小井惊吓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那么多的衣服,已经有点儿金钱常识的她,慌乱摇了摇头,拒绝了。
“不,小井就选一套。”
“傻姑娘,咱结婚就一次,婚宴上不得多换几套啊?十分钟给我换一套,那才像咱范家的媳妇儿么。”
“哥哥,不行。”
“我说行就行。”
蹙着眉头望着宝柒,小井的眼神儿有些哀怨。不过很显然,她完全没有对抗范大队长的实力和能力,只有拿眼睛瞅着宝柒向她求助了。
生生地别开脸去,宝柒目不斜视地继续看衣服,完全不管她的意思。
呵,傻姑娘……
有人宠着爱着的时候,就随他去作吧,他希望怎么样摆弄就怎么样摆弄,不过就是多买几套衣服罢了,范铁又不缺钱,有什么舍不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