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管家,你去账房给我拿三百两银子来。分成四份儿。交给张井,让他随我去一趟大牢。”张井是他的心腹,但却跟这于管家是死对头。两个人一个是太太的人,一个是正得宠的姨娘的人。
“可是……可是老爷……”
“行了,银两给张井后就没你的事了。”
于管家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自家老爷摆了摆手,他便也只好先把话收回口中,满脸郁郁地走向账房。
立在桌案旁的李琛,胖胖的脸上由于肉太多,把五官挤得都没了,也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只听他深深叹了口气,遂回房换了一套正式的朝服,坐着轿撵就去了大牢。而张井则捧着那几份分好的银子跟在轿旁。
大牢前的守卫见了轿子忙上前,“大人怎么来了?”
“里面的人都怎么样了?”
“大人指的是哪个?”
“前些天我亲自关押的那三男一女。”
“他们啊,他们好着呢,一会嫌弃我们这里的饭菜不行,一会说这里的大牢设施陈旧,根本关不住人,一会又饮酒作诗的。昨儿晚上我还听到有人在吹笛子。去查看的狱卒不过就呵斥了几声,今天这腿还下不了地呢。下官正要去禀报大人呢,这几个人太嚣张了,一定要严惩才行。”
“严惩,严惩你个头,这里面个个都是人物。”李琛此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拍了那守卫一下脑袋。
“大人说得是,大人说得是。”守卫被拍得发懵,也不知自家哪里做错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几级呢?所以只有认错的份儿。
“行了,把钥匙给我吧。张井你跟我进去就行了。”
“是,老爷。”
而大牢里的几个人,此时却没有丝毫的焦急之感。
“花兄,上次木令牌已经落入花家,不知这次这水令牌你可还有争抢之意?”沐成风笑着问道。
提到水令牌的事儿,一直紧闭双眼的赫连苍隼也睁开了眼。
“端看到时候的心情,也端看是什么人夺了去。”说着他那双魅惑的凤眼扫了宁芷一眼,“若是小娘子得到了,那花某自是不会抢夺的。”
沐成风难得的把目光投在宁芷身上良久,但说句实话,天下绝美女子他见过得太多了,这般风采的也顶多算上清丽而已,离他那府邸里的女人们可相差甚远。甚至连他左右护法也是及不上半分的,这花离笙怎就对她另眼相看了?
但他是什么人?七窍玲珑心,天下有名的智公子。
既然花离笙另眼相看,那她不是个人物,也成了个人物。
于是他勾起嘴角,眼睛微眯,风华无双之姿立显无疑。
“这里的地难免凉了些,姑娘还当要多注意。”
“你这桃花眼又在勾引人了。小娘子莫要上了他的当,被他毁掉贞洁的黄花大闺女恐怕就是围着这尚京绕个十几圈也绕不过来。”
宁芷听他们这般对话也觉得有趣,想不到六国间让人传为佳谈的几位公子凑到一起竟是这般景象。就是不知他若是来了,这东南西北,又是何等模样……
想到他,双眼不禁低了低,一种无法名状的心绪涌上心头,这次……他该是恼怒之极的吧,这样也好。不是吗?
就在这时,李琛带着张井走了进来。
李琛一张胖脸堆满了笑意,“唉,让几位公子受委屈了。这都是误会。对几位多有怠慢,还望海涵。”说着冲一旁的张井使了个眼神,张井忙上前开了门,并把手中一直拿着的银子呈现了出来。
“还望几位收下这些心意。这事是本官鲁莽了,银两虽不多,却是个意思,给几位公子拿去喝点花酒。”
说完他又亲自去给宁芷的牢门开了锁。
那一张肥嘟嘟的脸上因堆起的笑容,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你这官员好会做人。花某喜欢。”
沐成风一双桃花眼半眯着,虽仍是那般优雅,却明显里面藏着一丝玩味。
就连赫连苍隼也诧异地看着这官员的举动。
“你莫不是想用这一百两银子收买我?”花离笙笑着道。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配上这笑容当真让人没了半分防备。
“是……呵呵……不是,不是。”见一时不留意说漏了嘴,李琛宽大的袖袍擦了擦额头,忙改口道:“怎么会呢。公子真是说笑了,只望各位使臣在各国面前莫要提及此事。以免伤了几国的和气到时候就不好了。”
宁芷一直沉默不语,这人怕是还不知那几位的身份呢吧,恐怕只把他们当成了一般的使臣。事情真是越发有意思了。
“太子殿下到——”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一行人如风一般地涌了进来。
21为何这般?
人影飞速,如风一般到了面前。
“少主您没事吧?”
“殿下一切可还好?”
“侯爷,属下来晚了,让您受罪了。”
尚京府大牢算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云集的地方了,一下子塞进这么多服饰各异口音不同的人还是很少见的情况。不过这些侍卫随扈脸上焦急关切的神色倒是出奇的一致,尤其是与大庆国太子云奕脸上的皮笑肉不笑对比起来,愈发的明显。
不过毕竟是一国太子,云奕眼神与牢房里几个人接触的时候,还是现出标准的外交礼仪,只有在目光扫过旁边的皇城司统领的时候,才陡然一变。
如果那个眼神是刀子,李琛恐怕早已被凌迟了。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李琛与一旁的张井忙下跪行礼。
只见云奕一身江海临日紫蟒袍,帽子上的幞头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皂云鹿皮靴踩得大牢里的青石板山响。这时的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有那闲工夫应对这小小的皇城司统领。
袖子一拂,人影便窜进了大牢里。
云奕赔着一张笑脸,看着面前的花离笙、沐成风以及赫连苍隼。
果然如传闻所言,一个个都是气质迥然不同,但同样风姿非凡之人。
花离笙给人的感觉三分仙气中透着三分邪魅。三分狂野中又透着三分儒雅,整个就是一妖孽。
而沐成风给他的感觉则如春风里的桃花,姹紫嫣红的。好一般妖娆。尤其那双眼睛,眯起来就连同为男子的他见了也不禁有些眩晕,更可况是那些闺中的女儿家呢?
远处靠着墙壁的想必应该就是赫连苍隼,五官轮廓很深邃,棱角分明。刚毅中透着一抹草原独有的不羁。
这样的三个人往人堆里一放,那都能生出光华来。怎就能没认出来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回头狠狠地瞪了那皇城司统领一眼。
“云奕见过花公子、宣成侯、左贤王殿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太子真是多礼了。怎能说您有失远迎呢。这我们前脚刚一踏入东庆就被您兴师动众给迎了进来不是吗?”花离笙淡淡道。
“唉,这都是误会。都是这瞎眼的不知轻重,竟连六国三大公子都没认不出来。还望各位海涵。”
那皇城司统领在听到几个人名头时手都吓抖了,豆大的汗珠从脸上直流而下。
花公子……南楚花家……
宣成侯……西乾的智公子,沐家……
左贤王殿下……草原之鹰,赫连部落……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些人随便哪一个的一句话都足以要了他一家子的老命。而他呢,竟然把这些人给关了起来,竟然还想着拿银子来收买他们。
这些人哪个不是富可敌国的,权势滔天的主儿啊。
他怎么就硬是没看出来呢,这些人身上的气度、风采,怎么可能是寻常的使臣呢。
想到这儿,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跪倒在了地上。
太子云奕脸色一沉,”这种人还留着干嘛。给我拖下去重大二十大板,竟连几国贵客都认不出来,还生出这种事端,着实可恨。给我往重了打——“
“云太子息怒,这皇城司也不过是领了命令而已,要是责罚岂不是应该责罚那个下命令的主儿?”沐成风淡淡地开口。
太子双眼一眯,愠怒之色渐起,随即又压了下去,换上一副笑脸。
“侯爷这话说得是,来人——”
“属下在。”
“去把误传命令的虞侯给斩了。”一句话说得冷意四散。说完又转过脸,“还请几位随我回宫,云奕好为几位安排住处,定让诸位满意了才是。”
“杀伐决断,太子殿下果然有魄力。赏罚严明,想必那个虞侯的同僚亲友也懂心悦诚服的。”花离笙眯着眼睛,完全不顾云奕下巴的两侧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谢过太子殿下盛情了,花某不胜惶恐。不过皇宫里虽好,礼数太甚,花某是闲散惯了的人,恐唐突了大庆威仪。此间幽谧安适,花某就在这里住上个三年五载的,也不错。“
“难得花兄有这般雅兴,小弟我哪里好出去,昨夜跟花兄诗句对到哪里来着,咱们今儿个继续。”说完转过身,看向云奕,“多谢云太子的心意,我乾国上至太皇太后下至三岁小儿,都会铭记于心的。”一双眼始终笑眯眯的。
赫连苍隼虽未说话,但直接闭上的眼睛和一动未动的样子也已经代表了他的心意。
云弈看了看几位,只能拉下脸来上前再次恳求。
“几位莫要拿云奕开玩笑了,这牢中怎及得上皇宫。诸位都是我大庆国贵客,岂能让天下人笑话我大庆国不识礼数。我大庆虽不如别处富庶,还是不敢怠慢了诸位。我早已为各位安排好了下处,有舞姬随侍枕席,珍馐美酒,相信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这些东西天天吃,早就有些腻味了,不若这大牢里东西好,有酸味、有馊味、还有一股霉味。其味无穷,无穷啊……”
“呵呵,花兄果然豁达,本侯佩服。”
云弈听着几人你来我往之间的对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若是别人他倒是还可以维持一国太子的威严,大不了拂袖而去,但面对这几个罗刹。他也只能笑脸相迎。
“几位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云弈能做到的自是竭力为之。”
“云太子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们是真真觉得这里不错,别有一番情调。”花离笙这话说完话锋陡然一转,忽地有些犀利道:“若是云太子能把龙池大会的主将位置让出来,那倒……”
“这不太好吧……历届龙池大会东道主都是处在主将之位,总不能因我一人坏了规矩才是。”
“怎能说是坏了规矩呢,这只能说云太子你为人大度,高风量节,素爱公允才是。”花离笙笑道。
“你……”
云奕看着面前三人,衡量了下其中利弊,脸上颜色几番转换,最终咬了咬牙,一脸沉郁道:“好。本太子就答应了诸位。”
“云太子果然为人大度、高风亮节、素爱公允。”花离笙又把刚那话说了一遍,这话里话外讽刺的意味倒真是浓厚。云奕脸上带着干笑,心里则着实流着血,割着肉,但为了将这几尊大佛顺利请出去不得不应允了再说。
这真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而这所有的一切宁芷都默默地收入眼底。未吭一声。她始终如同一个影子,低调、内敛。
出去之后与花离笙几人也只是点头道了别,便径直回了将军府。哪都未去直接走入自己的西厢房,在屋里静静地等着,等着曲卿臣的到来。
果然到了傍晚,一串沉稳但又快速的脚步声传来。
曲卿臣出现在面前。前后护心镜已经卸下,但是下面的衬甲还紧紧束在身上。带着镔铁护手的右手拢了拢两鬓,青色头巾下的发丝满是风尘。脚上的虎头战靴也没有换下来,沾着泥土草屑。
宁芷笑着望着面前的男子,淡淡道:“桌子上刚沏好的普洱茶,你且尝尝,据说有去火的功效。”
男子脸色暗沉,但却难得的很平静,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慢慢地端起那还热着的茶,但并未喝,只是望着。良久他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向始终嘴角带笑的宁芷。
“为什么要这般做?”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隐隐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也或许那不是痛楚,只是一抹感伤。感伤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东西……
屋外那夜,渐渐地就黑了……
22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