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慕容羽却只是上前一步,伸手从慕容宁面前的一个茶杯中,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便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慕容宁才倾身观看,却见那几个字是——法不传六耳!
“这小子!”慕容宁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随手把茶水的痕迹擦掉,一张老脸上是莫测高深的表情。
慕容羽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吃过饭,把丫鬟们全都打发下去,就连屋顶上警戒的暗卫都给打发掉了,确定四周没人偷听,才把静姐儿的事情同顾清梅说了一遍。
听得顾清梅柳眉倒竖,气得一张俏脸刷白刷白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上次太子打她的主意,她还没跟他算账呢,如今又来打静姐儿的主意。
“妳回头去劝着点母亲和兰姨娘,她们不知道咱们的计划。”慕容羽低声叮嘱她。
“嗯!”顾清梅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上次四皇子受伤以后,他就在部署了。
太子肯定是不能留,他之所以会用缓兵之计,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当夜,一张太后的懿旨送到嘉郡王府,嘉郡王领着人恭恭敬敬地接了。
转天,她又和往常一样,跟慕容羽一起来给王妃请安。
顾清梅的马车和往常一样,停到了嘉郡王府门前,她在慕容羽的搀扶下下了车,下车之后就弯下腰一阵狂吐。
今日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难受,往日不过是干呕几声罢了,今天却哇哇地把早晨吃的早点全都吐了出来。
慕容羽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嚷着让苏尘清把水囊拿来,给她漱了口以后,埋怨道:“妳脸色不好,今天跟娘说一声,明儿就别来了,这些日子折腾得妳,人都瘦了。”
顾清梅喝了两口水,缓了缓精神,淡淡地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妨事!”
她知道,自己如今大概是有了身孕,所以才会这么难受的,因为小日子迟了十天了。
这段日子,她每天都来王府给王妃请安,但王妃从来都不见她,她也不以为意,只是在门口给王妃磕几个头,然后就去给江惋若请安,陪着江惋若玩笑一会儿,也不留下来吃饭,就回自己家。
慕容羽日日都陪着她,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都会等回去以后再去做。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声音有些虚弱地说:“咱们进去吧,别让娘久等了!”
慕容羽点点头,伸手扶住她,带着她慢慢地走进王府。
来到王妃的院子里,顾清梅如往常一样,走到台阶下边,刚想跪下,守门的小丫鬟便笑起来,“大少奶奶,快别跪了,老夫人有话,若是妳今天来了,叫请进去。”
顾清梅闻言,淡淡一笑,便在慕容羽的陪伴下,走了进去。
王妃的屋子十分宽敞,一间花厅,正中央摆着一张罗汉床,上边铺着厚厚的垫子,两边摆着两排桌椅,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和两幅字,屋子里有安神香的味道。
王妃斜靠在罗汉床上,一边跪着小丫头,给她轻轻地捶着腿,慕容文霞却站在她身后,给她捏了肩膀。
她轻轻地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被她砸烂的家具器皿,早已换了新的。
她是真的不想给顾清梅这个脸面,但是王爷已经发话,她知道,若是不给顾清梅这个脸面,王爷也不会再给她脸面,日后肯定是连初一、十五这两天,王爷也不会来陪她吃饭,所以只好咽下这口气。
江惋若今天也在,坐在下首的位子上,正在喝茶,两个姨娘站在她身后。
除了江惋若,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在,慕容羽的二姑妈慕容沉香也在,反倒是大姑妈慕容凝香,在婚礼结束之后,便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府邸。
顾清梅略略打量了一下,便跪了下去,“孙媳给祖母请安。”
良久,王妃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瞪着那个用敷衍的态度给自己抱了抱拳头的臭小子,咬牙道:“羽哥儿,你一个大男人,见天的跟在妇人的屁股后边转悠什么?天天陪着你媳妇过来,也不怕耽误了朝廷上的事。”
慕容羽冷冷地说:“朝廷上的事好像跟祖母没什么关系!”
“你……”王妃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他噎了回来,不免觉得面上无光,伸手抄起手边的一盏茶就冲江惋若丢了过来。“妳养的好儿子,一点规矩都没有,见天的忤逆长辈。”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练过投球,砸得可准了,那盏茶便冲江惋若的脸上直直地砸了过来,幸好兰姨娘及时伸手挡了一下,才没砸到江惋若的脸上。
茶杯掉在地上,顿时被摔了个粉身碎骨,所幸茶水不烫,才没烫伤了兰姨娘。
江惋若赶忙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母亲请息怒,媳妇知错了!”
“妳别说这种让人耻笑的话了,妳公公护着妳,相公护着妳,儿子也护着妳,妳能有什么错?”王妃阴阳怪气地说,她这辈子最失败的地方就是从来都没得到过丈夫的心,所以特别嫉妒被丈夫护着的女人。
“错的都是我,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辉哥儿娶了妳!我以为妳出身书香门第,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妳却是这种脏心烂肺的下流种子,好好的一个哥儿,叫妳教成了个活阎王,上不敬老,下不爱幼,除了气我,便是欺负他的堂弟堂妹。”
江惋若顿时就气得白了脸,但是又不敢还嘴,生怕这老太婆动不动就把家法拿出来说事。
顾清梅跪在地下听着,忽然觉得很好笑,她一直觉得家里的祖母已经足够极品了,没想到慕容家的这一位比自己家的那位只在以上,不在以下,她想着,这两个老太太若是能拜了把子,简直就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放眼夙夜王朝,还能比这两个老太婆更刁钻的婆婆吗?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梅儿……”慕容羽见她突然昏了过去,不禁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并连声嚷道。“快让人去四皇子府,把陆泽深给我叫来!”
他一路将顾清梅抱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虽然他如今不在这里住了,但是还是有婆子按时给他打扫房间,所以床褥都是干净的。
江惋若刚要跟过来,却见慕容沉香一步三摇地将去路堵上。
“我说弟妹,妳也真不会教导孩子,小孩子哪有这么娇惯的?动不动就昏倒,谁知道她是真昏还是假昏?这不是成心给母亲难堪吗?依我说,也别请什么郎中了,一锥子下去,看她还昏不昏。”
说起慕容羽这位二姑妈,性情一贯的尖酸刻薄,简直是像极了王妃。
过门十几年,却一无所出,最后证实她有不孕症,在族里的压力下,不得不给丈夫纳了个妾,但是小妾才生出一个儿子,就被她给弄死了,把小妾的儿子抱过来养,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下人,都被她给弄死了,实在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江惋若被她这番话气得心口疼,脸色煞白地捂着心口,“二姐,妳讲话可得凭良心,我那媳妇一向乖巧懂事,又知道孝顺长辈,断然做不出假装昏倒的事情来。倒是二姐,妳一个出嫁的妇人,不在自己家中服侍公婆和相公,总是在娘家住着,于理不通吧?”
若是旁的时候,她是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得罪这位大姑姐儿的,但是今天,也实在是被她气到了。
慕容沉香的脸色顿时一变,她一贯喜欢欺负世子妃,这些年也没少占世子妃的便宜,此时听到世子妃如此说她,她能愿意吗?
当下便用手帕子一捂脸,转身扑到王妃的大腿上,“母亲啊,我不活了,我好不容易借着羽哥儿成亲的时候,回娘家来孝顺母亲几天,结果竟然被弟妹这样嫌弃,我还有什么脸面啊?”
王妃也觉得亲生的女儿被人说了,自己没脸,当下老脸一沉,“辉哥儿媳妇,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他二姑妈回了娘家,也是吃的王府的,没花妳一个铜板,妳嫌弃得着她吗?”
“我何曾嫌弃过二姐?”江惋若忍着气道。“如今羽哥儿媳妇晕倒,二姐不说给羽哥儿媳妇请大夫,还要拿锥子扎她,羽哥儿媳妇是犯了错的丫鬟吗?为什么要用锥子扎她?”
“反了天了,是谁借妳的胆子,竟然敢忤逆婆婆?这就是穆郡王府教出来的好女儿!我早就说过,穆郡王府的人一向都是目中无人的,是断断不能娶来做媳妇的,君氏那死鬼不听,非把妳娶进门来,如今她死了,妳眼中就没有我这个正经婆婆了是吧?”嘉郡王妃一心想刁难她,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声怒吼后,叫进来两个婆子。
“来人,把世子妃关进祠堂,不跪满十二个时辰不准出来!还有,不准给她饭吃!”
那两个婆子听令,马上就过来拉扯世子妃,推推搡搡地把世子妃带到后院一个僻静的院落,关进祠堂里。
吴氏一看不好,赶紧就跑到慕容羽的院子里。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世子妃被关进祠堂里去了!”
“什么?”慕容羽一听母亲无缘无故地被关进了祠堂,脸色顿时就一阵铁青。
顾清梅忍着剧烈的眩晕感缓缓地睁开眼睛,音若游丝地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怎么会被关进祠堂的?”
她倒不是装晕,刚刚实在是见到王妃竟然一点脸面也不顾,出手用茶盅子砸自个儿的婆婆,又惊又怒,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涌了上来,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此时躺到床上,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甚明显了。
吴氏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这对小夫妻目眦欲裂。
自打顾清梅过门到现在,世子妃对她十分疼惜,她一向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格,如今婆婆为她说了句公道话,却被王妃借机发难,就算是圣人都得气死,更何况是她。
她不禁被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实在是撑不住,又闭上了眼睛,同时在心中暗暗地盘算,看来这个家比自己家要乱不少。
毕竟自己家的那些穷亲戚,要的不过是财罢了,而王妃这种人,要的就是脸面。
她一辈子都被君老夫人压在头上,好不容易盼着君老夫人死了,这个府里没人跟她平起平坐了,才想借机抖抖威风。
“我去找那老妖婆!”慕容羽起身就想去找王妃,但是顾清梅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你别去!”顾清梅强忍着激烈的眩晕感,制止他道。“内宅有内宅的规矩,你这样只会让有理变得没理,回头害母亲的处境更加艰难。吴姨娘,妳过来。”
她因为眩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话的声音极小,所以才把吴姨娘叫到身边,开口道:“你们先忍忍,我如今怕是有了身孕……”
她话音未落,就见慕容羽和吴姨娘都愣住了。
紧接着,慕容羽露出惊喜的表情,“妳说什么?妳……妳怀了身孕?”
“我也是猜的,这个月小日子晚了十来天,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怀了身孕,才会头晕的。等一下陆泽深来了,让他给我把把脉,若是果真有了身孕,咱们就有理了。到时候,让吴姨娘去找祖父告状,没理的就变成了王妃和二姑妈她们。天大地大,子嗣最大!王爷绝对不会不管这个事的!”顾清梅说着,露出一抹阴狠的表情。
既然二姑妈做事这么不给自己留后路,她也没必要和她客气了。
成亲转日,拜见公婆的那一天,王妃当众给她没脸,她便试探了王爷,知道王爷是站在她这边的。所以,有王爷在她这边给她撑腰,她什么也不怕!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兰氏急匆匆地领着陆泽深跑了进来。
看见他来了,慕容羽赶忙起身让开位置,“包子,赶紧给梅儿瞧瞧,她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就晕了!”
“你才是包子呢!你是大包子!”陆泽深对这个绰号深恶痛绝,听他竟然又叫自己的绰号,气呼呼地说。“你再叫我包子,信不信我把你小时候干过的那些丢脸的事都告诉你媳妇?”
他口上虽然这样时候,不过动作却是极快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拿出个脉枕放到顾清梅的手腕子底下,开始给她细细地诊脉,过了一会儿,他笑嘻嘻地把手收了回来,也不搭理慕容羽,径自对顾清梅施了个礼,“嫂夫人,恭喜贺喜,嫂夫人有喜了,赶紧请客吧!对了,世子妃呢?嫂夫人有喜了,世子妃应该给我打赏才对!”
顾清梅此时躺了半个时辰,那种眩晕感已经减退了,她和慕容羽对视了一下,确定了她有身孕,就能把婆婆救出来了。
兰氏去请陆泽深了,不知道府中发生的事,一听顾清梅有喜了,顿时拍着手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少奶奶出了什么事了,若是有喜的话,会晕倒也是常事。陆太医,劳烦你,给我们大少奶奶好好地开上几剂保胎药。对了,世子妃呢?”
她这才发现世子妃一直都不在,不禁好奇地问。
因为陆泽深在这里,家丑不好外扬,吴氏也没回答她,只是扯了她出去,走到院子外边,才把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给说了,顿时就把兰氏给气坏了。
二人一起来到前院,今天恰好是王爷休沐的日子,吴氏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给王爷讲了一下。
王爷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二话不说就站起身,来到了后宅,一路来到王妃的院子,就听到王妃的屋子里传出嚣张的笑声。
门口的丫鬟看到王爷来了,刚想张嘴,慕容宁一抬手,便丢过去两片刚刚顺手扯下来的树叶,封住了小丫鬟的穴道。
别的丫鬟一看他这架势,赶忙全都聪明地闭上了嘴巴,一个个噤若寒蝉地,不敢给屋子里的人报信。
“我看辉哥儿媳妇以后还怎么傲气?不过是娶了个商户爬上来的贱丫头,她居然还跟宝贝似的,可见她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慕容沉香尖锐的嗓音在空旷的院落中十分清晰明了。
“今日是托了二姐的福,才能出了这口气,不然的话,我们天天看着大嫂那副得意的嘴脸,简直都要吐了。”
“母亲,依我说,只罚辉哥儿媳妇在祠堂里跪十二个时辰,实在是太轻了,还是罚她跪个三天三夜吧,让她也知道知道,这府里到底是谁当家。君姨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还以为这府里是君氏的天下呢。”
慕容宁猛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顿时就吓得屋子里的人一个激灵,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巴,变毛变色地看着他。
“爹,你……你怎么来了?”慕容沉香战战兢兢地问,就是因为除了初一、十五的晌午之外,平常的日子,这位老爷子从来都不进王妃的屋子,所以她们才敢这么嚣张地说话,此时看到王爷突然出现,她自然知道刚刚自己说的话被王爷给听见了。
“妳是不是忘了点什么?”慕容宁满脸讥诮的神情,嫌恶地望着她擦了太多香粉,导致脸白得像死人似的脸孔,慢吞吞地说。“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沉香从椅子上站起来,试图跟父亲撒娇。
不过慕容宁却不吃她这一套,冷着脸道:“妳都赖在娘家好几个月了,怎么还不滚?妳婆家没给妳饭吃吗?见天的赖在娘家吃闲饭?”
一句话就把慕容沉香给噎得没词了,讪讪地站在那里。
“王爷……”王妃一看他进来就跟女儿发飙,马上就意识到有人去跟他告状了,忍不住开口道。“是我每天一个人在家里,怪寂寞的,才留女儿陪我住些日子。”
王爷一瞪眼睛,“妳见天的跟老二媳妇这个惹祸精凑在一起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天天弄得府里头鸡飞狗跳的,也有寂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