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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瑾叔一道去山上监察伐树。”魏世朝一听他询问,脸色立马一肃。
    魏瑾泓没说话,但把手上的筷子慢慢搁了一来,抬眼问他,“那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
    他嘴角的笑冷了下来,魏世朝一愣,“孩儿……孩儿想给娘亲请过安再去。”
    魏瑾泓听了直皱眉,往赖云烟看去。
    赖云烟笑笑,并不说话。
    “回老爷,夫人并没有吩咐大公子今日过来请安,”跪着侍食的冬雨开了口,语气跟她板着的脸孔一样生硬,“咱们府中的人都知道,夫人向来最不喜为着些繁文缛节耽搁正事。”
    “好了。”冬雨这般说话,赖云烟一下子也有些愣然,忙阻了她的话,但一出口,见跪着的冬雨鼻孔微缩了缩,那一刻她这丫头身上的伤心尽露无遗,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口气更温和了一些,与世朝道,“去帮你瑾叔罢,他见过圣驾后就又回山上忙去了,你去替一下,让你叔回来睡个好觉。”
    说着见世朝僵直不动,她补了一句,“你叔在山中已有三月,每日睡不得两个时辰,人都瘦了一半,还好你来了,替替他也是好的。”
    魏世朝一听,心中儿女私情刹那皆无,跪下地羞愧道,“世朝知道了,这就去山上让瑾叔下山歇息。”
    他没忘他是族长长子,只是昨晚有想在母亲跟前多聊些妻子笑笑的事,他知道以母亲疼爱他的心,还有她以前与他说过的话,她必会好好对待笑笑,只是昨天岳母得罪了她,他怕母亲有什么误会,就想着在她跟前把话说清楚。
    “娘……”魏世朝歉意地看向赖云烟,而他娘温柔地微笑看着他,让他一点也不看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去吧。”魏瑾泓厌倦地赖云烟身后的软枕处靠了靠,眉眼间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魏世朝那刚刚走进来还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冷了,眼睛看向以前把他当命疼的冬雨,却见她冷硬地别过脸,不看他。
    乍见父母亲人的狂喜过后,眼前的一切彻底清晰了起来——他们并不像他一样欣喜于他们的重见。
    ☆、177
    在走之前,司笑小心地看了赖云烟一眼,赖云烟察觉,脸上带着惯常的淡笑去执魏瑾泓放下的筷。
    “爹,娘,孩儿退下了。”魏世朝给他们磕头,赖云烟轻颔了下首,仔细看着菜桌上三三两两的菜式,也没去看他,嘴边笑容不变。
    对于儿子,她没有身边丫环那么多的感触,该教世朝的她以前都教了,而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每个人都奔着向前跑,且不说下面的人为每日的生计奔忙得有多艰苦,就是太子,也日日殚心竭虑,连魏家的几个小辈,现下一出手就已有千均万马之势,已能独挡一方,世朝要是不与之一道,他的父母再厉害,再疼他也无济于事,他迟早会被人弃在身后。
    他的身份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再说,人的成长里,总有那么一段时日会视情爱为一切,总会为之昏头昏脑几年,现下他为司笑神魂癫倒到忽视些了东西,也不是不可理解。人无完人,何况他还是没经历太多的小年轻。
    只是,在别人已经在飞的时候,他还在原地踏步,尚留在往日温柔里,她教他那么多,他这点都看不破,她也是无话可说了。
    终归是他自己的路要他自己走,只有亲身经历过了,苦了才知道痛,跌惨了才知道自己脚跟不稳,这一些,都是需要他自己明白的,她也不能再扶着他走,若不然,等他身边的这几个能护护他的人没了,以后要是有点波折,怕是会更惨。
    “吃饱再歇。”赖云烟送了口菜到魏瑾泓嘴里,扶了他起来。
    魏瑾泓抬眼看她,满眼沧桑枯海。
    “给他点时日吧,道理懂得再多,不去经历一翻,就不会铭心刻骨。”与魏瑾泓的失望相比,赖云烟就显得云淡风轻多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可……”魏瑾泓让她扶着坐直了身,没去拿她递过来的筷。
    可现在的世朝,绝成不了魏家的下任族长。
    赖云烟看着无人接过去的银筷半会,半晌叹了口气,“能者居上罢。”
    魏瑾泓听了眉毛拢在了一块,那本放在桌上的手因她这话一下子就掉到了腿上。
    这时带着苍松走到廊下的魏瑾荣当即停了脚步,站在石阶前不敢动了。
    “上来罢。”赖云烟别过脸,看到了廊下的魏瑾荣,淡然笑了一下。
    “长兄,嫂嫂。”魏瑾荣依言上来。
    “坐。”在他行礼之前,赖云烟打断了他。
    魏瑾荣便没有客套,在他们对面坐下,把手中抬着的册子放到桌上,犹豫地看着尚在进食的兄嫂二人。
    “吃吧。”赖云烟这次把筷子塞到了魏瑾泓手里,转头对魏瑾荣,“有事与我说?”
    魏瑾荣看着面前的嫂子,眼前这个妇人有着苍白的脸艳红的唇,让她整个人像带有凶气的血剑——不管前方有何人挡路,她都会一扬手,义无反顾地劈过去。
    这一次,没想到,连世朝她都……
    魏瑾荣毕竟已不再是当年被他这个嫂子震慑得回不过神来的人,他坐下稳了稳心神,便开口自若地道,“册子已造好,这是族册,这是家眷的内册,请兄嫂过目一下。”
    赖云烟颔首,接过了他拿来的两本册子,把族册放到了魏瑾泓手边,她拿着内册看了起来。
    “瑾瑜弟媳没来?”她翻着册子问道。
    “已于路中身病亡。”
    “其子呢?”赖云烟握册的手顿了一下。
    “养在世朝媳妇身边,”说到,魏瑾荣细细说了起来,“本来说皇后有那么个意思交给岑南王妃照顾,不过世朝贤媳接了存德过去,与上佑养在了一块。”
    赖云烟微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也皱了起来,显出了两分真心,她别过脸笑着与魏瑾泓道了一声,“媳妇倒是个能干的。”
    魏瑾泓兀自用膳不语。
    “这几日让瑾瑜回来休息几天,派个贴心的老妈子,好好照顾这爷俩。”赖云烟不以为然转回脸,朝魏瑾荣道。
    “好。”
    这时魏瑾泓搁了筷,拿了族册飞快翻了起来,魏瑾荣见状说道,“其中有九人重病,大夫说拖不了几日,但也写在了册中。”
    “哪几个?”
    魏瑾荣便一个一个地说了出来。
    说罢,魏瑾泓颔了首,冬雨已飞快收拾了碗筷下去,在其上搁置上了笔墨,魏瑾泓提笔写着字,垂首不语。
    “嫂嫂,内眷您于何日让她们过来请安?”魏瑾荣便问赖云烟的打算。
    “后日,先让她们歇两天。”
    “外眷呢?”
    赖云烟抬眼,眼神漠然,“看我哪日有空。”
    有空就见,没空不见,有空没空,得她说了算。
    魏瑾荣领会,“知道了,那岑南王妃那……”
    赖云烟摇摇头,“皇后没召见我之前我不会去见,王妃也不会召见我。”
    她现在身在魏家,不会轻举妄动给魏家招祸。
    “知道了。”魏瑾荣看她什么话都说得明白,也明了她在山下不会给魏家埋祸端的意思,便笑了笑。
    赖云烟揉了揉额,笑了一下。
    门边儿这时出了声响,翠柏急走了进来,跪在廊下就对赖云烟道,“夫人,养心园里的人不行了。”
    赖云烟支着头竟说不出话来,连着吐纳了几口才神色平静问翠柏,“怎么个不行法?”
    “皆半吐了黑血,银老爷看着像是不行了……”翠柏不断地磕着头。
    赖云烟顿觉眼前无光,她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一半飞出了身体,冷冰冰地地看着那久不开口的心口汩汩地流着浓得发黑的血,而这一半灵魂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着另一半的自己,一点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下一刻,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握在了带着厚茧的手中,那大掌捏得她发疼,赖云烟睁开眼,看到魏瑾泓掐她的人中,她朝他笑了笑,深吸了口气吐出。
    “易大夫过去了?”见她回过了神,魏瑾泓问下面跪着的翠柏。
    “过去了。”
    “去书房把百毒丸拿过去给银老爷服下。”
    翠柏愣了。
    “快去。”魏瑾泓语气变寒。
    “是。”翠柏这次飞似的跑上了台阶,往另一边的书房跑去。
    “那东西,你也没两颗吧?”赖云烟撑着头,她心烦意乱得很,便把眼前的内册合上。
    “无碍。”
    赖云烟顿了一下,“回头我给你送两颗过来。”
    “你好似也没了罢?”魏瑾泓恢复了平常的温和,话音还带着点笑意。
    “制就是,我这点能耐还是还有的,”赖云烟说到这,自觉口气太大,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药方子虽还在手,但料不齐,制出来也没有以前那般好就是。”
    魏瑾荣一直垂首不语,听到这抬头朝赖云烟道,“嫂子要是缺什么叫冬雨她们过来拿就是,现在虽不比从前,但咱们家库房里有些东西还是有的。”
    “为难你了。”听了魏瑾荣这话,赖云烟脸色好了起来。
    说话时,她眼睛不断地往书房那边看,看到翠柏捧着玉盒出来,她一直盯着他向他们走来。
    “小的这就给银老爷送去。”翠柏在台阶处给他们下跪道,得了颔首,方才把玉盒藏好,便匆匆出门领着护卫去了安置任家人的养心园。
    “等会我过去看看。”魏瑾荣等了一会,见赖云烟没起身,知道她不打算过去,便开了口。
    “别去。”赖云烟摇摇头,“生死有命。”
    她都不去,让魏家人去干什么。
    皇帝拿任家人的生死逼她去求他,可她是个心硬的,谁活着,她就带谁走。
    “嫂嫂。”魏瑾荣有些不忍。
    赖云烟摇摇头,一下,她突然站了起来,大叫,“冬雨秋虹……”
    在园子太阳处与她净洗裙摆的两个丫环飞快跑了过来。
    赖云烟把腰间的锋剑一把抽了出去,“冬雨,拿我的剑,让铜老爷等没我的令,不许下山,你拿剑给我死守着,一个都不许给我下山!秋虹你得信回来替我传令,快去!”
    冬雨秋虹这次没来得及行礼,就在赖云烟锋利的眼神中飞快接过了剑飞跑了出去。
    “叫瑾允护到半路。”魏瑾泓朝魏瑾荣看去。
    魏瑾荣来不及多说话,就飞脚出了院落。
    一下子,整个院落就余下了他们两人,还有候在门边的苍松。
    “不要中计才好。”全身的力都像被抽走了,赖云烟无力地扶着桌子坐了下去。
    要是传到铜表弟耳中,听兄长离死不远,不论前去弑君报仇,还是来魏家与她碰面救族人,都只会中了皇帝的计,到时她再有天大的能耐,也救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
    魏瑾泓跟着缓缓重新落了座,“这里不是宣京,消息传出去没那么快,短短几日里也传不到你山中之人的耳里。”
    赖云烟这才冷静下来,可不就是如此,真是关心则乱,不禁自讽地翘了翘嘴角。
    “哪天我要是不在了,”魏瑾泓揽过了她的肩,赖云烟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心平气和地与他道,“看在我们这世还夫妻一场的情份上,帮我帮着任家一点,也歹也给他们留几个根。”
    “你说得为时尚早,”午后的阳光已经打到了他们的头上,她夹在黑发中的银发在太阳下发着刺眼的光,魏瑾泓扶着她起了身,牵着她的手往门边走去,“我们的路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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