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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本是两家才知道的事,但岑南王跟新来的宁国皇帝搭上了关系,两人酒后言谈说到粮草,宁国皇帝问了魏家赖氏的事,岑南王信口一说,也是帮赖云烟掩饰锋芒,就把此事当顽笑话说给了宁国皇帝听。
    岑南王言下之意是说她一介妇人,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赖云烟种地失手的事经宁国人的口传到平地宣国人的耳里,皇帝皇后都不禁婉尔,皇帝更是传来了魏瑾泓,谈及赖氏种粮之事,要笑不笑地看着魏太傅站了一上午。
    魏瑾泓回去后,写信给了赖云烟,没两天,收到了赖云烟的回信,信中言语简单,左右两句都不过是无事。
    赖云烟确也无事,这次她虽失策,可上下的人除了后来的几百任家人全是她的亲信,唯她的命令是从,只要她所做的,错的都是对的,哪会置疑她,而后来的几百任家人也是她救回来的,对其也是死心塌地,所以外面把她的失策传得风风雨雨,她坐镇自家山头反而平静得很。
    任家兄弟得了外面的信,也怕她心情不好,就把风言风语压了下来,一个字都没有说给她听。
    文家那位天师见所料不对,甚是惭愧,他有一不满十岁的病孙带在身边视若如命,每月都要从赖云烟那讨药续命,因着此事,退了两根老参回来。
    赖云烟也没再送回去,派人接了他病孙过来跟她小住,吃喝与她一道,教他兵法人情。
    如此过了小半月,那天赖云烟下午在树下跟文家小孩下棋,天色骤然大变,只片刻之间就风起云涌,文家那瘦弱的病小孩跟着赖云烟飞跑进屋之时,差点被一阵强风刮走。
    还是赖云烟见势不对,猛地回头把人抱住,才把那刮在半空中的小孩拖了回来。
    饶是如此,赖云烟的手因用力过猛脱臼了,在狂风中一步也迈不向前,被风吹着退了好几步,若不是任小铜飞快跑来拉住了她,两人都要被风吹到山谷下。
    “屋子去不得,击鼓让所有人去山洞。”在风啸中,赖云烟在任小铜耳边大喊。
    “好。”风声中她的喊叫声嘶力竭,任小铜使了全力把他们送到早布置好了的山洞中,大击铜鼓,召令所有任家子弟与赖家子弟回山洞避难。
    关于遇险避难之法,赖云烟让任家兄弟每隔两天练兵时就要说上一道,众家士早字字记在了脑海,这时一听召令鼓声,皆放下手中正在干的活汁全往离他们最近的避难山洞赶。
    仅一柱香,赖云烟所在的山洞就赶回来了一百余人。
    狂风伴着巨大的雷雨在外面翻天覆地,远处的大海也似是被倒了起来,就是在洞内,众人也听到了惊天动地的海啸声。
    就在这时,原本越来越暗的天色已然全黑,无一点光亮。
    “点灯。”黑暗中,赖云烟冷静的声音响起。
    随即,往日训练有素的家丁各守其职,依次把洞内的八处灯火点燃。
    黑暗的深洞里顿时有了光芒,可不远处传来的风吹海啸声越来越恐怖,山洞都好像在摇摇欲坠。
    在山洞好像动起来了的那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赖云烟看看四周,见无一人不面露惊骇,但都还算镇定,也就舒了口气。
    “姐姐……”任小铜见她头动,他勉强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山下的人……”
    “他们也有建避难山洞。”
    “可是,这风雨来得太快,应是反应不及罢?”任小铜轻得不能再轻地道,如若不仔细听,声音就淹没在了外面巨大的声响中。
    赖云烟似是没有听到,她转过了头,踩着火光往主位走去坐下,众人依着她的步伐转动身躯,不一会,在她坐下时,全都依队列站在了她的面前。
    赖云烟看着他们,眉头深锁。
    两个时辰后,狂风暴雨才歇停了下来,天色也渐亮了一点。
    他们的人还没出去,任小银就从别的洞里来了主洞,见到表姐无事,这带着人出去清点人数,下山打探消息去了。
    “小姐,山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赖云烟走了出去,越过断树残枝,往高处走去,冬雨为她打着伞,扶着她的秋虹声带脆弱问她。
    一路都有被拔地而起的大树,他们所建的屋子也是四分五裂,天色虽有了一点光,但阴沉压抑让人喘不过气,尤如末日。
    赖云烟面无表情看着四周,一路无言,走到她所在的最高点时,她膝盖以下的裙摆被泥浆浸染,找不到原色。
    她从袋中找了块参片含在口中,才走那那片可以看足一部份面貌的高崖上――下面是乌黑浓墨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我不知道。”赖云烟回了秋虹的话,面色冷冷地看着什么也看不清的下面。
    她从来没跟人说过,其实她从没有相信过国师那秃驴的话。
    如若灭世,难不成逃到西海就能逃得过?
    这里还面临着大海,海啸旋来,消失得比陆地还快。
    如若不是魏瑾泓坚信,她没有一点逃得过的信念。
    隔日还未入夜,天色阴森可怖,又再下起了大雨,魏瑾允来了。
    赖云烟下了半山去见了他。
    两方人马都狼狈不堪,不说赖云烟沾了半身泥土,魏瑾允与他后面的几个护卫脸上都带有血痕,可见他们急急赶来的路上并不好走。
    “怎地这时来了?”赖云烟一进待的山洞就挥袖,免了魏瑾允一行人的礼。
    魏瑾允还是举揖弯腰道,“兄长让我亲口跟您说一些事。”
    “你们都无事?”赖云烟坐下,让冬雨把狐披盖在了她的腿上。
    只一个夜,天气就已入了寒冬,空气冷冽入骨,冻得人牙根都发疼。
    “禀长,一夜之间,西海海水退了二十丈有余。”魏瑾允说着,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赖云烟的脸。
    “退了二十丈?一夜之间?”赖云烟深深地皱起了眉。
    “是。”魏瑾允退后一步,带着血迹的脸在洞中火光里仿如鬼魅。
    “退到哪里去了?”赖云烟喃语。
    “不知,兄长让我来接您过去一看。”魏瑾允说到这一咬牙,又道,“另还有一件事要告知您。”
    “嗯?”赖云烟眉头皱得更深,有着不好的预感。
    魏瑾允这时低下了头,腰弯得更低,“赖家大,昨天去了。”
    赖云烟一听,只感耳畔轰隆作响。
    ☆、191
    赖云烟到了平地,袭来的海啸已过,昔日的平地已是狼籍一片,只有寥寥几座房子留了个雏形,看去应是以前的皇宫。
    还有海鱼在其中奋力跳起,在阴雨不断的天空中,显得格外滑稽。
    已有人来领路,魏赖两家众人现都在阵守山。
    赖云烟没动,站在巨石下看着褪去太多的海平面,等着几位带下来的地师天师的报。
    不多时,下人就来报了,说海水退了三十余丈。
    这比魏瑾允先前报的还多。
    “我不知如此。”魏瑾允看着眼下残垣断壁的小宣国,脸色茫然极了。
    他也没料他这一走不多时,家就没了,所有人的家都没了。
    “夫人。”领路的翠柏脸被冻得紫红,见她还不走,举揖又道,“该走了。”
    说着,还抽了下凝成了浓稠的鼻涕。
    “给他喝口酒。”赖云烟看着底下刚建好就被毁掉的小都城,漫不经心地朝身边的任小铜道。
    任小铜沉默地解过腰间的酒囊,递了过去。
    翠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到了守阵山,魏瑾瑜站在山口守山,赖云烟一到,脸色青黑,衣裳泥泞的瑜老爷朝她揖了礼。
    赖云烟这次多看了他两眼,在顿了一下后,见他起身,她回了一礼,当着他的面朝他浅浅一福,道了声多谢。
    未等魏瑾瑜反应,她就已提足走了,留下魏瑾泓怔在原地发愣——他这长嫂,连对他兄长也是多年未这般恭敬过了。
    魏瑾瑜站在那想了一会,一直紧拧着的眉头微松。
    **
    赖云烟先去见的魏瑾泓,魏瑾泓一看到她,就把她身上沾了雨水污泥的披风褪去,把身上的黑貂大披系在了她身上。
    “去换身衣。”他接过下人手中的茶杯,把热茶送到了她嘴边。
    赖云烟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点了下头。
    这时有府中得力的老婆子到了她面前,恭着声轻声道,“夫人。”
    赖云烟伸了手,让冬雨扶了她,又稳了两下,才把弥漫在眼眶里的眼泪逼了回去。
    “你和我去。”打一见面,她朝魏瑾泓开了第一句话。
    原本神色偏冷的魏瑾泓一听,脸色一暖,朝她轻颔了下首。
    一进门,除了冬雨秋虹,跟着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没待赖云烟吩咐,她两个老仆已一人动手为她解衣,一人把放在床上的素衣拿了过来。
    建在石洞中的房间简陋,除了一张床,一桌两椅,便什么也没了。
    赖云烟解衣时,未背对魏瑾泓,她直对着他,问,“皇上呢?”
    “去了虎罗山。”
    “他的人马?”
    “太子带了他们全上了山。”
    “其余人呢?”
    “祝家随了他们一道,兵部几家跟着他们去了,余家带着几户人家跟了我,候爷这次也随了我来。”魏瑾泓淡道。
    “漕河余家?”
    魏瑾泓颔首。
    “挺好。”冬雨这时褪去了她湿了脚的绸裤,如白玉温润的长腿在冰冷如寒刀的冷空气中不自觉抖了两下,跪着的秋虹忙给她套上绸裤,冬雨也快手快脚把棉裤给她穿上。
    一直低头抬脚的赖云烟这时抬头,见魏瑾泓垂眼定定地看着她的腿,等了一下没见他回神,眼睛还盯在她未着袜的脚足上,她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魏瑾泓这才抬起了头,见她眉头深锁,刚刚略有失神的人淡淡地别过了眼。
    赖云烟不悦,但这等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继续挤魏瑾泓口中的话,“他们有没有传话过来?”
    这时魏瑾泓回过了头,轻颔了下首,“皇上派人传了节哀的话过来。”
    赖云烟这次忘了回话,冬雨给她套上袄裙,扶她坐下给她着袜穿鞋时,她弯下腰,低头专心看着自己的脚。
    魏瑾泓这时站在了她身后,弯腰低头俯在了她的背上,把手伸到了她的眼前,捂住了她满眶的泪,由温热的泪水烫着他的手心。
    赖云烟无声地哭着,冬雨秋虹忍耐不住,匆匆福腰退到门外,两人皆扶门捂嘴痛哭了起来。
    “我兄长如何了?”赖云烟沙哑着嗓子问,直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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