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传达的讯息,在前一个世界都已经说完了,只不过没有得到期望的回应。
但是谢俞虽没有正面回应他, 却也没有直接拒绝,会不会这当中也有什么隐情,让他不能够把话讲明呢?
韩默正想从谢俞说过的话当中理出蛛丝马迹,这时厢房的门却被推开了。他只得收敛思绪,重新专注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上。
厢房门外走入两个少女,都还是十四、五岁年纪,罗衣云髻,手上各自捧着水盆、发梳、手巾、青盐等梳洗用具。
“奴家给公子请安,侍奉公子晨起。”
周澜沧揉了揉眼睛,就着热水擦洗了手脸,又任由两名少女替他梳头戴冠。心道李元胤果真言出必行,想来已经向天水舫的主家打点过了,专门遣了人来伺候他,正是要他在此处住下的架势。
只是李元胤前一晚虽然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计策,却没有提到各个环节分别需要费时多久。
看来他也只能暂且放宽心,在这里静待消息,权当给自己偷个空子休养了。
天水舫单单是酒菜的价钱便所费不眦,在船上过夜更是昂贵。至于在船上久住,那是只有一等一的豪奢之人才能做出的事情。
周澜沧既然奉命住下,便盘算趁此机会将画舫各处都赏玩个遍。
他洗漱完毕,用过早点,便负手出了厢房。
玄关之外就是昨夜见过的那一处廊道,廊道之侧一溜雕栏玉砌,凭栏可见河岸风景。与夜间相比,白日的河岸车马喧嚣,各色行人往来不绝,别有一番亲切的烟火气息。
周澜沧扶着栏杆伫立,隐约听见底下的楼阁有丝竹弦乐之声。
这一大清早的,天水舫尚未开始迎客,八成是画舫内的姑娘在排练。他凝神细听了半晌,又从丝竹之声当中,听到若有似无的琴声。
那阵琴声时而似流泉幽咽凝绝,时而似骤雨铮然激越。
周澜沧不知不觉间被琴声吸引,顺着游廊一路向前行,拐了两个弯,最后在一处亭阁之中找到了抚琴的女子。
她闲坐在临水一面的美人靠上,身前一架青桐古琴,十指在琴弦之上翻飞,翩跹似蝶舞。清澈琴声随之流泄而出。
周澜沧在她身前两尺开外停住脚步,她头也不抬,自顾自抚琴奏曲。
只见她一身翠衣罗裙。唇点胭脂,肤白如雪,眉似远山青黛,眼如秋水横波。如瀑青丝斜斜挽了个偏髻,簪着金丝翡翠步摇,一番慵懒韵味,却更显得艳光照人。
一曲奏毕,她才抬起头瞥了周澜沧一眼,迤迤然起身,娉娉袅袅施了一礼。
“奴家柳玉琴,拜见周公子。”
周澜沧听了半天的曲,早猜到这就是连李元胤都愿意纡尊讨教琴艺的天水舫头牌。
他躬身还礼,口中称道:“在下周澜沧,不慎由此过,叨扰了李姑娘,请姑娘切勿见怪。”
“听嬷嬷说,公子前一夜便指名道姓要来寻奴家,如今真见到了,又何来不慎叨扰一说?”柳玉琴嫣然一笑,一句话堵得周澜沧哑口无言。
总不能坦白说他是按着天子的意思前来,奉旨寻欢吧?
“方才说的是玩笑话,公子勿要挂心。”柳玉琴见他尴尬,收了笑意正色道,“我知道您是按着李官人的意思前来,官人已经嘱咐过我,请公子安心留下,静待消息。公子居此期间,若不嫌弃,日常便由我作陪。”
周澜沧才反应过来,柳玉琴说的李官人,想必就是李元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被關小黑屋TUT
後半章之後補!
☆、我的长官是腹黑心机少年天子8
李元胤究竟是怎么结识柳玉琴, 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周澜沧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是当着柳玉琴的面直接问出来,似乎不甚妥当。
周澜沧犹豫间,柳玉琴已经重新落座,拨弦弹奏起另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近来在歌楼酒肆之间颇为风行, 在京中家户传唱, 音调缠绵悱恻, 唱词大抵是倾诉追忆思归之情。
周澜沧不怎么涉足风月之地,也略耳闻过几句唱词,柳玉琴弹了半阙,便按住琴弦不再继续, 眉头微蹙,似乎别有心事。
“柳姑娘好琴艺, 尽叙曲中相思之意,不知道是哪一位故人,让姑娘如此挂记?”周澜沧趁机上前一步问道。
他只希望柳玉琴的意中人,千万别是李元胤。
“瞧你瞎紧张的。”不想柳玉琴听了他的话, 反倒舒展双眉笑了起来,“不管我的故人是哪一位,总归不是李官人,你尽管放心。”
弯弯绕绕的心思被一语道破,周澜沧揉揉鼻子不说话。
只听柳玉琴接着说道:“我出身贱籍, 自小卖身为奴,想必你也知道。”
周澜沧点点头,李元胤确实向他提过, 柳玉琴曾经是某个官宦人家的家奴。
“我家老爷不仅未曾因此轻贱我,反而训我以诗书,授我以琴艺。及至我学艺渐有成,他甚至礼聘了宫里的琴师亲自指导我。”柳玉琴娓娓轻诉,双目低垂,十指轻抚着琴身,眼中有柔情似水。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周澜沧再如何不通男女之情,也听明白了,柳玉琴的意中人,想必就是她口中说的那位老爷。
“你口中的这位官爷是何许人?”周澜沧搜肠刮肚,将朝中素来有雅兴,爱好琴棋的官员都过了一遍,却想不出柳玉琴的意中人最有可能是哪一位。
柔情霎时转为杀机,柳玉琴低眉歛去了眼中的恨意。
“内阁大学士傅仁达。”她轻声说。
听见这个名字,周澜沧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因为柳玉琴说的这位大学士并不在现有的官员名单之列。傅仁达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了,准确地说,他已经过世了,死在诏狱天牢之中。
傅仁达入狱的原因,是有人陈奏他私受贿赂,买卖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