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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锦已挣开束缚,在昏暗中向前迈了一步,被汗水浸湿的乌发略微挡住了他的双眼,那双浓黑的眸子在阴影中冰冷如刀。
    “你……”
    未及武侍呼喊,胥锦已从黑暗中逼至,血腥气扑至面前的同时,武侍的脖颈被冰冷的手掐碎,旁边的乌金匕首被拿走。
    暗不见天日的侧殿刑室、点着火把的幽寂走廊、阴云下危机四伏的院落……胥锦不知沿途杀了多少人,浑身包裹着惊天动地的狠戾煞气,带着浑身的血越过数丈高的围墙,落在险峻密林间。
    细雨浓云下的昏暗群岭间,四周喊杀声追截围拢,暗处无声的追踪者几乎就要跟上来。
    胥锦以闪电的身形穿梭奔逃,体力渐渐不支,前方忽有一道残破阵法。
    他电光火石间决断后,迅速抽刀割破了手,以血补全那残阵,在灵力催动出黯淡光芒的一瞬间扑身入阵,不知将被这仓促的阵法带往何方。
    无边沉重的海水充斥身周,胥锦忍着灵力过于猛烈冲到浑身的痛楚,缓过一口气,化回鲛身。
    而追捕者的符令亦闯入那阵法跟来,黑暗深海,四面八方的森森杀意重新觅着他的血液而来……
    胥锦只怔了一瞬,他猛地回过神,扣住腰间长匕柄,四周仍是寂静的船舱。
    他墨般长发披散在肩后,身形修颀劲瘦,浑身湿漉漉,海水却像是听他的话,奇异地从他发梢、衣衫上静静流淌滤下,全部顺着指尖、衣角再淌到地板上。
    屋内摆着一尊落地铜镜,镜中映出他面目——十五六岁少年,容貌深邃俊美,如刀刻斧凿。
    胥锦瞥了一眼镜子便皱眉。
    依修为算来,他化人形后本该是十九岁的青年模样,如今却是十五六,约莫修为耗损过甚,以致影响化形。
    他确定周围无人,又侧耳听了片刻外头动静,继而往屋内走去。
    这敞厅高逾两丈,七丈余长,舰上二层打通了一半,船主人品味别致,宽阔得辽旷的敞厅内,摆件家具屈指可数,三道屏风恰到好处,错落有致地隔开视线,从顶到地板,深色木料泛着温润光泽,幽雅静谧。
    每六步置有一座铜枝灯台,海风从胥锦身后半闭的门扇间涌入,烛火摇曳,淡淡木香。
    胥锦忽然止步,蹙眉望着宽敞高大厅室正中央——那锦榻上闭目沉睡的男人。
    这样一个大活人,他竟没发觉。
    外面汹涌黑沉的无际海面,四下船只兵荒马乱,雨水海水不住浇上甲板,狂风摧摇帆桅。
    那男人却毫无意识,兀自深陷梦境。唯这房间中数盏铜枝灯火,静静照出他模样。
    那男人水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单手支在额侧,万事万物似从他周身隔绝出一室寂静天地。
    他太安静,太虚弱了,虚弱得像是这一睡就醒不来了一样。
    胥锦想,难怪方才未发觉。
    风从窗涌进,裹着叫喊碰撞和涛声,灯火照在他锋利眉骨和鼻梁上,投下阴影。他身上盖着一件绸袍,松散褶线柔似水波,泛着细腻光泽。
    男人睡得极沉,如画容色,仿佛认真地陷入一场久远梦境。
    锦榻背后是一座六曲黄花梨木屏风,彩雕浮刻,上有暮春桃花,漫天纷扬,映得榻上男人几乎入了画。
    胥锦有一种错觉,就算这人醒来,海上惊涛骇浪也不能让他皱一皱眉头。
    胥锦移开目光,五指依旧覆在腰间乌金匕柄上,打算绕过锦榻离开房间。
    “何人擅闯!”
    他微弱的脚步声竟惊动护卫,四道高大雕花门窗“砰”地打开,数道迅疾身影转瞬就围了上来。
    玄甲卫训练有素,向胥锦发动攻击的同时就护住了榻上沉睡的男人,暗箭刀光霎时摧摇满室灯火。
    胥锦眸色一冽,他修为损伤过重,已不能凭法力还击,果断顺势鞣身,凌空横踢,率先挡掉玄甲卫握剑的手腕。
    他当空横翻时拔出腰间乌金匕,刀锋漆黑乌沉,袍摆唰然随身体翻转,数道刀剑贴着他的腰身要害而过。
    胥锦本就虚弱到强弩之末,几名玄甲卫配合牢不可破,结成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十数来回疾风骤雨般过招后,胥锦手臂被拧在背后。
    兵刀金鸣止歇,榻上的男人兴许是被嘈吵醒,方才缓缓睁开了眼。
    胥锦死里逃生,杀意正重,他被押在那锦榻前,却如何也不屈身低头,一脸漠然地注视着那男人。
    “公子,此人方才闯入,属下失职,一开始竟未发现。”玄甲卫禀道。
    裴珩似是认真又漫不经心地打量胥锦,思忖片刻,屋内无人开口,门窗外海潮声和惊乱隐隐传来,他也不在意。
    方才胥锦出手皆是杀招,路数似曾相识,一招一式都隐约有迹可循。
    终于,裴珩修长苍白的手微微抬了抬,玄甲卫施礼退出敞厅,门窗关上,屋内只余二人。
    裴珩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浅色绸缎滑落一角至榻下,如春景里一捧月光,随水澹澹化开。
    胥锦头发和衣衫的潮湿已褪去,令他浑身湿漉漉的海水几乎尽数流淌到地板,在他赤足的足尖下,与那滩月光般的柔软锦缎融在一起。
    胥锦已经被封住周身大穴,徒有勉强站着的力气,黑眸直视裴珩。他闻到裴珩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似是个容貌昳丽、气色颇佳的病鬼。
    裴珩打量他美得有些妖异的脸,嘴角一扬,轻笑道:“小东西,还没看够?”
    胥锦忽然意识到,自己闯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已发觉了。
    装睡也能装到看起来一睡不起的程度么?
    他醒来与沉睡时判若两人,狭长秀逸的丹凤眼,眼尾似淡墨横扫,整个人便如后面那屏风所绘桃花,风华端冶,又暗藏锋芒。胥锦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睛。
    “名字。”
    裴珩声音微沙哑,话音未落,胥锦那柄被卸下的乌金匕,已被他握在手里,贴上胥锦颈侧。
    被这病弱的男人轻易胁迫,他默了片刻,才冷冷地道:“胥锦。”
    “你要如何?” 胥锦墨黑的眸子洇出嚣张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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