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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珩集中精神,已久没有任何感受,侧过头对背后的胥锦的喊道:“我不认识它,动手吧!”
    飞沙走石间,结界内昏天暗地,裴珩的声音一出口就微弱极了,但温戈和胥锦仍旧同时听到,便不再犹豫。
    温戈广袖衣袍猎猎迎风,一道碧色光芒的大符禁咒当空冲向魔海,胥锦在原地一步未挪,一手把裴珩拉到背后牢牢挡住,一手握迦修戟猛然高举,生生扛住魔海压顶一击,剧烈的冲击引发天际一阵隆隆雷电。
    结界外的凡人只能隐约看到里头景象,可怖的风雨大作压根儿传不出来多少动静,所谓神仙打架,便是只能旁观而不能插手。
    结界内昏天暗地,外头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淮原王被裴珩射落马下,淮阴军乱了阵脚,燕云军反戈变卦,近水楼台地将之压制,可王城西翼紧接着传来一阵骚动,反军竟有一路奇袭援军从天而降。
    陆眷卿闻讯便把燕云侯召到跟前怒问:“你当真不知?”
    燕云侯脸色不怎么好看:“本侯以瑞王爷的人品发誓,先前当真不知。”
    陆眷卿愠怒得不动声色,一鞭子抽在侯爷坐骑上,把他拽去一同查看。
    淮原王和燕云侯的结盟压根儿不牢靠,从一开始就谁都不相信谁,这支庞大的反军后援,径直取道青州,沿途官员都被淮原王威逼利诱收服,一路伪装,因此来得悄无声息。
    西城门守备相对薄弱,好在城墙本身高大结实,一队反军闯入后,西城门控制权被迅速夺回,陆眷卿一路分派人手追杀入城乱砍人的反军,与燕云侯调遣各自城外兵马里应外合。
    “小王爷呢?方才坠马后,尸身被谁抢走了?”燕云侯砍杀间不忘问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陆眷卿反手格开一名反军的长刀,劈手夺下来掷出去,刀准准没入一名中军弓箭手胸膛。
    燕云侯笑了笑,手中长剑行云流水,战马所向无阻:“委屈小王爷尸身在城头挂一阵子,反军自然早早溃败。”
    陆眷卿手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承胤竟一直跟你要好,奇了。”
    燕云侯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裴珩在胥锦身后,如此近距离,足以清晰地感受到胥锦迸发出的强大灵力,温戈凌空而驻足,以咒法压制魔海,封锁其所有退路,胥锦的手臂、胸膛源源不断流淌出淡金色光芒,汇聚成无坚不摧的刀锋,深深没入魔海之中。
    遮天蔽日的黑雾间每个位置都忽然发出可怖尖啸,一股纯白光芒从魔海内部缓缓升腾挣动,最终劈开浓重黑雾躯壳,耀眼刺目。
    裴珩一介凡人躯体在通天彻地的灵力碰撞间被激发了某种敏锐触感,他看见眼前这一幕,顷刻间意识到胥锦正在炼化这部分魔海。
    他却无法开口阻止,他怕贸然阻挠会令胥锦走火入魔,可又极其担心,急怒攻心之下,头痛毫不留情地发作,如一百根针狠狠掠过脑内,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胥锦立即感受到他不对劲,竟忙中抽闲侧过头问:“怎么了?”
    裴珩生怕他一个走神被反噬,压着声音道:“无妨。”
    胥锦一边聚精会神地以灵力炼化魔海,一边反手把裴珩捞到怀里,摸到他手心冷汗:“头痛?”
    裴珩几乎站不稳,靠在他怀里,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疲惫地点点头。
    胥锦扣着他腰的手臂收紧了些,声音里满是克制:“忍一忍,承胤,再忍一忍。”
    裴珩闭着眼,胥锦的灵力仿佛穿透他的躯体的灵魂,令他感到熟悉。
    他们曾经许多次并肩而战,彼此的灵力气息就如彼此的灵魂一样相融合。
    胥锦仿佛有着天地间最深不可测的力量源泉,仿佛只要他脚踏大地就有无穷无尽强大灵力可供驱使,魔海云雾被一道又一道雪白光芒从内攻破,黑色渐渐退散,那化作裴珩模样的小孩儿,黑色瞳子收缩成正常模样,身形渐渐变得浅淡、透明。
    温戈舒了口气,结界内呼啸而走的飓风平息下来,众鬼尖啸消散。
    胥锦也收手,低头查看裴珩,见他满额头冷汗,脸色苍白。
    “承胤!”胥锦慌忙搂紧他,“醒醒,不能睡!”
    裴珩勉强睁开眼,从他肩上抬起头来,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胥锦一颗心高高悬起。
    裴珩的眼睛忽然微微睁大,瞳孔映着胥锦背后一道一闪而过的影,远处温戈喊了一句什么,胥锦没有听清,只知道怀里站都站不稳的人猛地拽着自己转了个身,一团白雾裹挟着一缕浓墨,径直就撞进了裴珩后背。
    裴珩狠狠抽了口气,那被炼化的魔气融进他体内迅速四散。
    胥锦低吼一声,灵力随之涌入裴珩身体,可无论如何不能挽回分毫。
    胥锦抱着裴珩,竟有些手足无措。温戈赶来,很快弄清楚怎么回事,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地站在一旁:“你没猜错,殿下的那缕魂魄就藏在魔海之中,方才……魂魄归位,但实在凶险。”
    温戈没有多说,但胥锦和他都清楚,游魂归位,本该慎之又慎,方才那缕魂魄明显掺杂了魔海神识,贸然汇入裴珩身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准。
    胥锦眼睁睁看着裴珩痛苦地颤抖,什么也做不了,裴珩强作镇定,轻轻攥着胥锦领口,他五脏六腑几乎都搅在一处,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毙命,但心知胥锦心里不必自己好受。
    “是我的错……”
    胥锦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手捧着裴珩的脸,眼睛里痛苦万分,裴珩勉强朝他笑笑,而后凑过去吻他:“别乱说……胥锦,咱们回家吧……带我回家去……”
    这么温柔的亲吻,明明是漫长思念里梦寐以求的,胥锦胸膛里却只有刀割般的苦涩,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抱起裴珩转身就走。
    “我带他走。”胥锦对温戈说,“凡事明日再说。”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天一夜了。
    王城天空放晴,从永慈宫蔓延至明德殿前的魔海消弭殆尽,宫门外和王城西门的叛军偃旗息鼓,大地被鲜血染了一遍,兵器、尸体四散,更多的人活了下来。
    胥锦抱着裴珩,旁若无人地出宫,走过清点战俘的前广场、目光茫然呆滞的反军、跪倒伏拜的战士们,燕云侯和陆眷卿驻马于正阳门外,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离开,都沉默未语。
    皇帝回京的车马缓缓驶入王城,他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天,却也正好。
    燕云侯和陆眷卿、温戈,穿着带血的衣袍铠甲前去迎驾,人人都不敢置信,又都不得不信,皇上是真的平安无恙。
    九门重新开启,帝京沿街百姓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里跪下去。淮原王坠马的尸身已不见踪影,被燕云侯斩杀城下的重臣歪倒在地,浑浊瞳孔映着碧蓝如洗的帝都天空。
    旧的秩序轰然倒塌,王朝将迎来新的时代。
    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裴洹下了马车,少年未穿龙袍,一身素淡深色衣袍,气度却隐隐威严不可犯。
    他洁净的靴底踏过淌血的宫苑砖道,历劫生还的众臣在前广场上颤颤巍巍迎驾,眼前从死亡处归来的皇帝令他们胆战心惊。
    太后在宫人搀扶下勉强站着,与皇帝隔着十来丈,母子二人对视,实则谁也看不明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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