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相宇是那个船长,而陈阮就是仰慕着船长的舵手。
她的舍友来自不同班级,只有她是重点班的学生。重点班的竞争是异常激烈的,虽然大家平时装作学的很轻松的样子,但一回房间都不知下了怎样的苦功夫。
陈阮给自己定了个目标,第一次期中考争取拿到班级前15名,然后像这样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就能无限地向她的榜样靠近。
所以在每次宿舍熄灯后,她的舍友安然熟睡后,她会蹑手蹑脚下床,独自一人来到阳台上,带着网购的护眼灯,绑在头上,开启一个人的深夜学习时间。
相比于夏蝉的喧嚣吵闹,春蝉则很静。每次在阳台学习,她总能听到春日清静的蝉鸣声,这样的白噪音直伴着她到夜晚安眠。
嵇相宇也是住宿生,也总有好奇的人老想向他的舍友打听这位少年天才的行迹。是不是每天都学到凌晨叁四点,再躺两叁个小时,听到第一声叫早铃后马上起身,刷牙洗脸早饭15分钟内解决,最后开始新一天的学习。
可他的舍友却透露,他的生活极其规律,比宿舍里任何人都要睡得早。有一次他们私藏手机熬夜看小说追比赛,想让嵇相宇一起加入,却发现他早已带着耳机进入梦乡,怎么也不醒。
还有,据他的舍友B反应,这个嵇相宇好像大脑缺根神经似的,对什么都无所谓,很冷漠的样子,很难相处做哥们。关键还能把学校那么多小姑娘迷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他这个乐观开朗的阳光大男孩却没有任何市场,简直令人不解。
确实令人不解,若陈阮能说出来原因,世界上也不会存在爱情那么玄妙的东西了吧。
高二的第一次期中考试被安排在蝉鸟鸣叫的春天,为了这次考试,陈阮拼劲全力准备了半个多月,每天到凌晨一两点,直到黑眼圈比熊猫还深。最后考完的时候,她高烧入院,病了有3日之久。待从病中恢复之后,就急忙来到学校,想要拿到她的考试卷,一睹成绩。
可当她第一次见到考试卷,不是在老师办公室,而是在嵇相宇手里。
面前的嵇相宇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她的期中考卷,有些慵懒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淡淡地道:“陈阮,你的考卷。”
陈阮这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十分奇妙,外加一丁点怪异,就好像羊头突然被安在了马身上。
她的心跳在嵇相宇面前从来没有慢过,正如此时此刻。
陈阮错愕在原地,从他手中拿了过来。
紧张地看了一眼总分,满分720,她考了598。本来许愿能够破6字头的,看来真实情况还是要差那么一点。
彼时她的内心早已忘了排名这回事,反而他的出现让她心怀荡漾,开始反复纠结着为什么他会拿着她的考卷。
“我的考卷…怎么在你手里?”陈阮出声询问。
“我向老师要的,说会带给你。”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神色自若,依然不辨情绪。
“谢谢…”陈阮没有继续问他,比如为什么要主动向老师要她的考卷,诸如此类的问题,虽然她非常好奇。
因为她觉得带点距离的关系是最美妙的,特别是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这种暧昧让人心动。
嵇相宇看到陈阮已拿走考卷,莫名地注视了她数秒,然后看了看手表,一言不发地准备离开。
“嵇相宇!”陈阮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她手心已微有汗渍,凉风吹拂过她鬓边的发丝,此刻宁静而美好。
他驻足,没有回头,侧过半张脸,阳光倾泻在高挺俊秀的鼻梁上,半阖的眸子微有流光倒映出来,只听他轻轻“嗯”了一声。
陈阮鼓足勇气吸了口气,轻声说道:“那个……自修……可以请教你考卷上的一些题目吗?我这几日生病,错过老师讲解的时间了。如果觉得打扰到你,就算了,没关系的。”
嵇相宇没有说话,转过头去,慢慢离她远去,陈阮紧抿的唇愈发苍白,心也越来越沉,眼看就要跌至谷底。
“20:30,2号楼1002室,不要迟到。”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
此刻的夕阳如一个金灿灿的蛋黄,缓缓藏匿到青山背后,晚霞像颜料盘里精心调试过的作品,带点少女羞怯喜悦的小心思,被不知名画者涂抹到苍穹这块巨大的帆布上。
“陈阮,马上一起写物理作业咋样。我快被它折磨死了,大神带带我呗。”吴安然在一侧拉着陈阮的小胳膊,撒娇求情道。
“哎,今天可不巧,那会儿我有事儿。”陈阮说道,嘴角不自觉勾起。
“啥事儿?有事能比你的仙女重要?”吴安然狐疑地打量着她的表情,隐约嗅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别不是和学校哪个小男生私会去吧。”
“别乱扯。”陈阮扑哧一下笑出声,“正经学习大事,不过你可以把你不会的给我,一起给你解决了。”
“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算了算了,不搞你了,我找我们班学霸小陈去。”吴安然轻哼一声,耸了下肩膀。
“随你噢。”陈阮写完英语作业,把它塞进书包,顺便看了下手表,暗道不好,“哎呀,不好,我得走了,拜拜。”
“诶,陈阮!”只见她小跑着瞬间消失在吴安然的视线中。
晚风微凉,校园小道石楠花的腥臊气息扑面而来,令陈阮微微皱起眉头。2号楼在校园的北面,从6号楼赶过去的她要一路小跑,生怕错过与嵇相宇约定的时间。
赶到1002室的时候,灯已经亮了,陈阮气喘吁吁地跑来,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住,她一个踉跄东倒西歪在空气中努力稳住平衡,才没有使自己跌倒在地。她一向是一个细微谨慎的人,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一开始就在他面前出了那么大糗。
嵇相宇一个人坐在第一排,在空荡荡的阶梯教室中显得尤为孤高清冷,他的手在电脑键盘上来回敲击运作,修长的手指分明的骨节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好看。
陈阮进门的时候,声响属实闹得不小,只见坐在第一排正入神盯着显示屏的某人都被她一吓,略显“嫌厌”地蹙起眉头看着来者,一看是她到了,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匿的笑意。
他抬手,用右手的中节指骨扣了扣桌子,示意她坐在他的旁边。
可陈阮没有马上过去,反而微有愣神在原地。她本打算坐在他后面,这样他可以回头跟她交流,对于同学之间来说也是一个比较稳定的安全距离。其实最主要的,并非如此,她是个特别容易害羞的女孩,生怕离他近了之后,内心深处那点滴的小秘密就被他给一眼望穿过来。
“坐过来一点,陈阮。”嵇相宇看着右边离他足有半米远的女孩,淡淡出声。
“啊…好…”陈阮惊愕道,她是真的不想贴他太近,那样她的心脏会承受不住。可嵇相宇磊落坦荡地好似丝毫不在意这些小细节,那她也只好顺了他的意思。
陈阮往左边挪了10cm,没有再动。
嵇相宇侧目,一直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只见面前的女孩像个小心翼翼的蜗牛,在向他侧攀爬。
“我是老虎吗?”他突然出声,“离这么远,我怎么教你。”
陈阮暗自打量着与他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点也不远,但也不算很近就是了,教还是能教的,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没等她应答,嵇相宇就搬起电脑,一个利落起身,径直靠到她身边坐下。
陈阮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再收缩,她的眼神目测着与他的距离,只有大概不到10cm,双肩就快相贴。
“其实…我感觉我现在在感冒前期,怕传染给你。”陈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颤抖开口道。
嵇相宇瞥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你不是发烧才刚好,怎么又生病了?”
“其实…我这人抵抗力比较差。”陈阮回复,她感觉自己编得越来越牛头不对马嘴,得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我们还是聊……”
“没事,我抵抗力很强,不会被你传染的。”谁知嵇相宇突然接了她尴尬的谎话茬子,用无比自然悠闲的语气。
“好。”她没辙了,算了,再继续就显得她矫情了。
陈阮从书包里拿出期中的数学物理考卷,在高手云集的理科班,她的这两项倒显得略有薄弱了。
嵇相宇认真地盯着她的卷子,眼神在考卷的大红岔上停留不走。陈阮有些不好意思地咽了一口口水,在他的面前,会不会觉得她很蠢,连这种简单的题目都做不对。
数学和物理卷加起来她扣了有60分,占5门全科的一大半,比嵇相宇扣的所有分都要多,他好像只扣了五十分左右,真是可怕。
“哪题不会。”是少年清朗的声音。
陈阮指了指数学卷上的第8题,一道概率题。
已知五人乘电梯从一楼到顶层七楼,每人在每层选择下电梯的概率相同,若每层不能同时有两人及以上下电梯,求概率。
嵇相宇看见了陈阮在这道题旁用铅笔写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草稿,还有一个庞大的概率树状图,不由得浅浅一笑。
完了,被他取笑了,陈阮心下一沉。
“你想得太复杂了,这题其实很简单。”他轻轻出声,注视着她单纯不解的眼神,“拿出笔,我说,你来写。”
“好。”陈阮从笔袋里掏出一只刚削好的2B铅笔,拿出一张淡黄色草稿纸,铺在试卷上。
“假设我和你,还有另外班上3个同学,在负一楼一起乘上电梯,这座楼有7层。你自己有多少种选择?”嵇相宇单臂撑在桌子上,侧头盯着陈阮的脸。
她的心跳加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话倒是一字不落全进了她的耳朵,可大脑似被胶布纸粘住了,让她无法思考。
陈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纸上写了一个7。
嵇相宇看着她的结果,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是5个人的排列组合,一共有多少种不同的选择?”
她写着,在7后面上端写了一个小小的5,7的5次方。
“已知只能一人一层,如果你是第一个做出选择的人,在其他人未决定之前,你有几种选择。”他继续。
陈阮又写了一个7。
他突然抽走了她的笔,在7的后面写了一个6,陈阮有些错愕,她以为自己弄错了。
“不…不对吗。”陈阮小心出声。
“不,你是对的。我只是写了在你之后的我的选择,是6种,除去你选择的那层楼。”他看着她惊恐的小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捕捉的狡黠,“还有剩下3个人,你帮他们做决定吧。”
5、4、3,直到最后一个人,在前面四个都选完后,他只剩下3种选择了。陈阮在纸上写着,并在这几个数字之间添加了乘号。
“谢谢你,我已经懂了。”陈阮在嵇相宇帮她推解到这步后,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她之前的确想得太复杂了,还妄图把所有排列组合都以树状图罗列出来,浪费了好久的时间。
嵇相宇“嗯”了一声,陈阮的视线突然被吸引到他的电脑显示屏幕上,只见一行一行五颜六色复杂的像乱码的代码出现在编辑器里,令人眼花缭乱。
“你在写什么?”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他淡淡说道。
“关于什么的?”
“SM。在里面,S可以选择他喜欢的M,M选择她的S,两个人互动来延续他们的爱与性。”
“啊?”陈阮并没有懂他的意思,反而被其神秘的表述方式弄得一头雾水,“什么是SM?S和M又是什么?”
“你问题太多了。”他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令陈阮不禁心下打了一个寒颤,好像侵犯到了对方神圣的隐私领土权。
“抱歉。”她有些害怕他起来,突然想起校园里的传闻,她是不愿意相信的。
他们说,嵇相宇就是个无情的冷血动物,自私且冷漠,很不易相处的人。
“别问这个了,问题吧。”他莫名看了她一眼,补充说道。
所以传闻也不总为真,不总为假。一会儿你觉得他很容易接近,一会又十分遥远,就像陈阮现在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