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包着纱布,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受到被人钳制的很紧,松泛不开,最后只得尝试着开口道:“你抱得好紧。”
拥着他的人没有回应,未刮的胡茬摩擦着脖颈侧的裸露皮肤,磋磨的痒酥酥的。抱他的人气息颤抖,心跳有力,他感受到了他失而复得的激动,他会不会哭?是不是已经热泪盈眶?周仲卿抬了抬手,想去摸一摸他的眼眶却使不上任何的力气。
“别动......我再抱一会儿。”他的声音无助凄凉,带着按捺不住的哭腔,像是从一种极度悲伤和绝望中找到一丝光芒一样。这感觉很熟悉,周仲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理解,只是觉得抱他的人很可怜。
“对不起,是我让你伤心了吗?”
“没有……你很好”他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的苏白白很好,好的不得了,什么都可以给他。命也好,情也好,什么都不欠他游鸣。但相反,游鸣欠了他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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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简直是罪无可赦的罪人,因为自己的自卑,因为自己的唯唯诺诺,患得患失,曾经不停地推开他。曾经拥有的东西,也在不断地流逝,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总是会比别人失去的更多。
意外来的时候会惊慌失措,也更像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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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他缩了缩身子,输营养针让他瘦了很多,手指纤细,指甲盖上带着浅色的月牙,慢慢抚上他泛满胡茬的脸。“我……好像也记不得我自己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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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还没有结束,游鸣的报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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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重伤过后的应激性反应,”医生推了推厚重的边框眼镜,“头脑苏醒需要一段时间,短暂性失忆是正常现象,慢慢会恢复回来的。”
游鸣的心刺痛着,慌乱着,他......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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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国是北大西洋中的一个岛国,常年温暖湿润,是一个养病的适宜地方,游鸣陪着周仲卿从二月呆到了三月,春的气息悄然来临,今天的依兰花开的过分的好,游鸣带了几株想放在他的病房里,添点生气。
“我好怕......”
病房窗帘紧拉,昏暗无光,青年环抱自己孤单的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穿着单薄的的病服,双脚赤裸,皮肤白的透明,头上的绷带早就拆了,只是眼上还覆盖着纱布,脸上尽是狰狞的伤疤。
依兰花的清甜气味裹挟着清风飘散在病房,游鸣心如刀割,他随手丢了带着露珠的花,蹲**子想去拥着半跪的青年。
刚触到他的胳膊,那人瑟缩着躲开,“不要!不要关着我!放开我!!”他挣扎着站起来,摸索着想要逃走,不小心牵扯到了腿上的伤,一个趔蹶就要摔倒,最后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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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未知的人事,如临深渊,他的眼泪收不住的落下,全身战栗,“你放开我!”他的肢体胡乱挥舞,“血!都是血......”
“苏白白......”
“救救我!求求你!他们来了,都带着枪......”他的神志不清,像快要干涸的鱼,在拼命寻找生命之源,却因为恐惧紧皱着眉头。
“我救你,苏白白我在这里......”他不是周仲卿,周仲卿不会向别人请求什么,骄傲如他。游鸣心乱如麻,痛作一团,只能轻轻的安抚他,唇角尝到了苦涩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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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触感令人熟悉,青年怔了怔,减弱了挣扎的动作,试探着问,“鸣哥哥,是鸣哥哥吗?”
“是我......”他挺身把瘦弱的青年拥抱的更紧。他没想到,倔强高傲的周仲卿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会儿又打又踢,一会儿又畏惧如鼠,他的记忆遍布伤痛。
“救救我,别关着我......”周仲卿哭的满脸狼藉,紧握着游鸣的双手,像抓了救命稻草,啜泣着,颤抖着,寻了游鸣的脸,像乖巧的兽,讨好的吻了吻。
游鸣嘴唇颤抖,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的点头,“苏白白,我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锋利的针头泛着冷光,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周仲卿的静脉,挣扎的人不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游鸣取了手帕细细地擦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
明明才20岁不到,年轻气盛,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弄成了这幅样子。那场变故他失去了最要好的兄弟,在爆炸之前滚落荆棘密布的悬崖,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外力不足以摧毁一个人,心若如死灰,人格也以破碎,又该怎么挽救?
春光迷魅,泄了几缕轻飘飘的附在病床的棉被上,周仲卿是在第二日的清晨醒过来的,镇定剂的药效已过,他蹒跚起身,向着前方摸索,泛凉的之间不小心就摸到了高耸的鼻梁,还有一点未干的泪,吓得他把手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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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他嗫嚅着道歉。
“不用道歉,”温润的声音像轻薄的羽毛落地,他温柔地抱住他,安抚着,“你也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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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游鸣轻轻放开了他一点,抚开他额前的碎发,“今天的阳光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好。”他拒绝了他,语气强硬。他看不见......
时间蓦地凝固,病房静默,周仲卿抵开他,转了身,凭着温度找到了那几束阳光,烘烤着瘦骨嶙峋的双手。“你那天告诉我,这里的春天很美......”没有刺骨的寒风或无涯的海水,而是冰雪渐融,溪流汇聚,绿草从雪中挤出头来......
“......这一切真美好。”
“是很美好,遍布希望。”游鸣补充道。
“可是,”青年低头,苦涩的笑了笑,“我看不到这一切。”
游鸣攀上他的肩,手指点他脑部发旋旁边的一个位置,“这里有个血块,压迫神经,等散了,你就会好的。”
“是吗?会看的见?”他雀跃的抬起头,带了丝喜悦。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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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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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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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他有点羞涩,欲言又止,绞了绞手指,嗫嚅着开了口,“恢复记忆的话就可以想起你,你......你对我很好,你之前很爱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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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
“你一直照顾我照顾的很好啊......我总是发病,”他声如蚊呐,微窘道:“总是神志不清对人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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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直都很好。”游鸣抵上他泛粉的薄唇摩挲着,“我很不合格,我......没有像你爱我的那样爱你。”他的语气懊恼,满是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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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绕来绕去好复杂。”青年什么也想不起来,更不知该如何安慰,也只得学了他一起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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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会有极光,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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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极光许愿会非常灵验。”游鸣贴近他的侧脸,从背后拥他入怀,“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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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有点凉,轮椅推走在路上磨砺着石子,沙沙的声音落在周仲卿的耳里,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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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7、498、”他的头发长长很多,飘飘荡荡的风吹得发丝飘打在鼻梁上,有点痒,正想用手抚去,却被身后的人抢了先,帮他顺着耳廓别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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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数,数到500就可以到了。”
“......499,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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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鸣俯身,带了凉意的指准备解开他包裹着纱布的眼。青年似有犹豫,脸泛了红,“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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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害怕,”游鸣与他额头相抵,语意温良,“医生说你恢复的很好,还是能看到一点。”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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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不丑,”游鸣吻了吻他的鼻尖,“你总有一天会看到的,现在也得学会适应,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他的话温暖而安定,让人踏实,周仲卿最后点了点头。
纱布撤去的那一刻,游鸣看到了他空洞的眼,早就失去了灼熠的光,坠得心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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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隐没在绚丽的极光里,轮廓泛着轻柔的光,,嘴角带了轻微的笑意,像月旁微弱的星光。“我好像......真的能看到一点。”
他的世界原本什么也成不了什么像,现在却意外谭到了几缕紫光,虽然还是雾蒙蒙的一片,可总算比什么都看不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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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鸣执了他的手,掰开他的指,指向天边的一团光,“那是紫色,你能看到一点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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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依稀辨得出那个颜色。”青年的语气难有的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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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常会出现灿烂美丽的光辉,它们轻盈地飘荡,同时忽暗忽明,发出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光芒,这种壮丽动人的景象就叫做极光。
“这里的光很多,红的,蓝的,绿的,紫的......”
“那红的呢?蓝的在哪?”
“慢慢的,总会看得到,你现在,该许愿了。”游鸣的双手覆上他的眼,“只要你衷心祷告,就一定会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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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以说出来吗?我们可以交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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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极光之夜,北极之端,两个人说出了不同的愿望,周仲卿告诉游鸣,他想清晰地看清楚这个世界,闭眼是浩瀚无涯的沉寂,睁眼便是星光璀璨,爱他的人还在他的身边。他不用继续呆在永无静止的暗涌中,浑身散发腐败。
游鸣呢?游鸣只愿在他身边的青年,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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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光介绍,“夜间常会出现灿烂美丽的光辉,它轻盈地飘荡,同时忽暗忽明,发出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光芒,这种壮丽动人的景象就叫做极光。”源于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