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莫要太过忧心,郡主面色尚佳,想必不日便能痊愈。”文启擦着眼泪,一派心酸苦楚的模样:“只可怜她孤身一身,独居宫外,身边连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长此以往难免心情沉郁,病情也难以好转。”
“文启碍于身份不便常来与郡主说话解闷,于心实在是有愧呀。”说着说着就又要掉眼泪,看得顾尘目瞪口呆。
她闷不闷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年,你们只见过一面好吗?据说还是你单方面见的,人家郡主并没有要搭理你的意思甚至还想退婚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知道,但你另有所图呢?
就见那位文启公子举袖掩面“扑通”一声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十足十的深情“陛下,我与郡主婚约几载,如今实在不忍见郡主孤身冷卧病榻,恳请陛下为我与郡主早日定下婚期,也好让启能、能妥善照顾郡主,好让郡主早日康复,免陛下牵忧挂碍。”
顾尘着实让他给吓了一跳,虽然青鸾早就跟她说了皇帝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婚约,但是顾尘没想到这中间还要这位痴情的公子来搭这个戏台子,如此看来其实这位文公子势必是站在皇帝那边的,郡马爷不得参政是铁律,想来皇帝肯定是给了他别的恩典才是。
皇家薄情。顾尘望着病榻上神形憔悴的云染,莫大的恩宠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利益纠葛,皇帝又为何不顾她的病情和意愿一定要在这关头要她成婚?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紧闭的双眼下睫毛轻颤,顾尘甚至能感觉到她轻浅的呼吸,似是无声的哀求。
“唉,朕可怜的染儿。”皇帝一声叹息,望着病榻上的云染:“染儿幼时便跟着朕长在宫中,朕拿她当亲女儿一般对待,可孰料命运弄人,朕怜她护她,可到底不是她最亲近的人,染儿缠绵病榻可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言罢扶起了地上跪着的文启:“你是个好孩子,对染儿也是一片深情,朕都看在眼里,朕又如何再愿意为难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你二人的婚事因为染儿的病情辗转拖延了这些年,再拖下去、唉、罢了,朕让人安排下去,等染儿醒来身子好些,这婚事还是尽快办了吧。”
“皇姐九泉之下,知染儿有此归属,定然心安。”皇帝拉起病床上云染的手放在了文启的手中:“朕对皇姐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顾尘眉头微皱,视线与青鸾交错,见她咬住嘴唇无声的望着自己,顾尘错开了视线,冷声开口道:“顾尘以为不妥。”
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皇帝皱着眉头望着顾尘,压根就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开口,说的还是这种明显反对的话,顿时有些不悦:“顾尘,你以为有何不可?”
那位文启公子也着急了:“我与郡主多年婚约,文启日日盼望能与郡主早日喜结连理,护得郡主平安健康,究竟有何不妥?”
顾尘两步上前,从那人手中将云染的手拿回来重新放在了被子里,沉声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是郡主的病情,我是个大夫,如今病人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我的任务是治好她,到时候风光大婚有何不可?还是说陛下指望着冲喜就能救活她?要真是如此,那还要大夫做什么?顾尘也可以改行去做媒婆了!”嘴角带出一抹嘲讽的讥笑:“成婚本是天大的喜事,陛下就不怕这天大的喜事变成天大的丧事,变成天大的笑话!”
“顾尘你……”
“放肆!”皇帝神色愠怒,一旁的青鸾立刻跪下解释:“少主不懂规矩,望陛下赎罪。”
皇帝冷眼扫了青鸾一眼:“染儿当你是心腹体己,你却为外人求情说话,当真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心里眼里可还有你的主子!来人,将这不懂规矩的丫头带出去,请嬷嬷好好教导教导,郡主身边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收的!”
“陛下这是迁怒了。”顾尘眼尖,看到躺在床上的云染似乎是要睁眼为青鸾说情,忙伸手挡在了青鸾的身前:“她肯为我求情不正是因为心里记挂着郡主吗?希望陛下不与顾尘一般见识,好留顾尘一命继续为郡主诊病。”
“顾尘出身草莽江湖,不懂皇家规矩,冲撞了陛下,望陛下赎罪。”白色的锦袍挥动,顾尘跪在了明黄色的靴子下:“但顾尘句句发自肺腑,当务之急不是文公子与郡主的婚事,还请陛下给顾尘些时间,待郡主好些,到时再风光大婚,想必九泉之下的长公主才是真的心安。”
说完这番话,顾尘只低着头不再言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插这个手,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顾尘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有那人是她的病人,她得为病人负责,可什么才是真的负责?为了一个病人,得罪皇帝吗?
出谷前阿爹叮嘱她,守些规矩,少惹麻烦,说的不就是眼下这种麻烦吗?她可好,不仅惹了麻烦,还直接惹到了皇帝,这个大麻烦!
都说江湖人不与朝廷争锋,更何况药谷只是个游离于江湖之外的一群大夫,得罪了朝廷,对药谷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好处,她是药谷嫡系传人,如今却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出言顶撞皇帝,真的只是为病人负责吗?
顾尘望着那双明黄色的靴子,脑子里不可闪避的出现了那朵粉色的鬓边芍药花,一个为皇权所用的女子,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顾尘头一次对一个病人的故事产生了莫大的好奇,这个好奇心不受她控制肆无顾忌的蔓延,已经开出了好奇的花。
“你说给你时间,顾尘,你要多少时间,朕给你。”皇帝威严的声音带着几分压迫:“到那时,朕的染儿若还是这般病怏怏的样子,朕必拿你药谷是问!”
顾尘握紧了拳头:“三月,三月之后再议婚事。”
“好,记住你今日所言。”皇帝一甩袖子,带着满脸不甘心的文公子起身走了,顾尘还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青鸾赶紧过来将她扶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青鸾替我家郡主谢少主解围。”
药谷里都是世外之人,如今顾尘为了郡主不但出言顶撞了皇上,甚至还屈膝下跪,做足了姿态,青鸾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看顾尘越发亲近,完全就是看自己人的眼神。
床上的云染睁开眼,咳嗽了几声,气息比之前微弱一些,但底气还足:“谢谢少主仗义出言,云染无以为报……”
“只能以身相许吗?”顾尘探究的视线落在云染身上,不咸不淡的讲了个冷笑话:“郡主此刻婚约在身,还是不要以身相许了,顾尘可当不起。手给我。”
云染被她噎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去,乖乖的把手交给顾尘,看着她诊脉,内室安静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口说道:“婚约非我想,实在是身不由己。”云染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我听说你想退婚?皇上订下的婚事是那么好退的?”顾尘捏着拿纤细的手腕,命脉的跳动比她预测的要虚一些:“再说,你那未婚夫可痴情得很。”
“一场交易罢了。”云染望着顾尘,想了一下直言说道:“少主替我解围,也没有必要瞒着少主。这场婚事本就是为了桎梏于我,以换取更多的利益,只要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我成不成婚都不是什么问题。”
顾尘挑眉,表示没懂。
“他此刻急于逼婚,只不过是因为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在手里而已,用婚事逼我妥协,逼我低头。”云染说着说着就又咳嗽了起来,青鸾赶忙上前服侍,方帕拿开素色染上红梅:“想看看能逼我到什么时候。”云染抬头眼里带着几分璀璨的光:“可惜,他错估了少主,没想到你会为我说话,也打乱了他的计划。”要是顾尘不开口,就算她顶住了,也会失去青鸾这个臂膀,再次陷于困境之中。
第8章
一场深情的作秀,若是没有顾尘那几句讽刺,云染必然要亲自开口反驳,那时她一定是处于下风的,必然会有所妥协,有所让步。可顾尘就不一样了,她以一个外人的身份,不畏皇权的站出来,让皇帝不得不暂时妥协,他还不想撕破了脸面,他还不能撕破脸面,毕竟云染郡主是他最宠爱的小辈,若在此刻固执己见,非要让一个躺在病床上,连生死大关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的人去办喜事,去成亲办婚礼,莫不是天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