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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战场上,因为此方边境往往只有太清一门镇守,一名太清弟子常常需要以一敌多。沈醉已经斩下了好几位魔将的头颅,此刻却仍然陷在包围之中。他不得已,只能且战且退,和同门组成剑阵,换来片刻喘息。
    “你好没用。”
    突然,沈醉听到了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左三步,坎位斜刺。”
    沈醉依言做了,剑尖正好送进了一名隐匿身形想要偷袭的魔修喉咙。他退回原位,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啊。”花花蜷坐在沈醉头冠里,皱着眉道,她神识过人,不需要用眼去看,一扫就能看破一切虚妄,她哼了一声,道,“要不是我,刚刚你们剑阵就被破了。”
    “是是是,我的小祖宗,你可藏好了,千万别掉下来了。”沈醉也皱着眉,眼中却有笑意。
    “别废话,前两步,申位直刺。”
    云无觅和明怀幽激战正酣,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举手投足间已经能够利用存在于天地间的“道”,谁的道更强便更有可能获胜。明怀幽虽然体内修为并不如前,但那是真元储量,他的道并没有减弱半分。且云无觅不能够从道修中得到助力,但是明怀幽却可以从战场上吸收陨落之人的魔气,也暂时跟云无觅战了个势均力敌。
    这世间修为越高者,往往比斗时间也越长,但是在最后双方真元都消耗殆尽时,决定胜负的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明怀幽在和云无觅拼剑,他手中的那把剑剑身漆黑,上面有魔气缭绕,与当初云无觅用魔气凝出的剑别无二致。明怀幽擅长的是“术”,而不是“兵”,此刻显然是已经被逼迫到了窘迫境地,才会被迫与云无觅短兵相接。他们为避免战斗波及己方弟子,皆身在高空,此刻挨得极近,明怀幽可以清晰看见云无觅眸中血色,他持剑的手已在颤抖,咬了牙,向云无觅问道:“你疯了吗?”
    云无觅只沉默地看着他,他一向是不认为自己和敌人有什么话可说的,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因为这些人,终究都是要死的。
    明怀幽眼看着和自己对峙的那把灵剑上缓慢沁出流墨一般的魔气,覆盖住剑上灵光,之后剑芒大盛,他手中长剑陡然散作碎片,胸口猛遭重击,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向下坠去。
    云无觅站在原处,将手中灵剑向明怀幽掷去。那道剑光眨眼间已经追上下落的明怀幽,插入他心口,带着他继续向下急速坠去,所过之处剑芒残留,空间被划出黑色裂痕,剑身已坠下近百尺,空气中才迟迟传来呼啸声。
    明怀幽坠落只在短短几瞬之间,却好像被拉得极漫长,他盯着云无觅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瞳孔缩紧,五指紧紧握住剑锋,顾不得自己掌心被割得鲜血直流,额头上青筋贲起,想要将这把剑强行从自己心口拔出。因为比起流失的鲜血,从自己伤口处源源不断向灵剑中涌去的魔气,更让他感受到力量消逝的恐惧。
    没有人看得见,云无觅眸中血色由明亮转为暗色,渐渐凝成浓墨一般的黑色。
    明怀幽砸到了战场之中,灵剑将他钉入深坑,激起的烟尘遮蔽了仓惶退开的人们视野。他受到这股力的冲击,再次吐出了一口血,双手都已经握住剑锋,却仍然拔不出这把剑。且这把剑从最开始只没入他身体中三寸,此刻剑身已经十之**都没入他身体之中,留在外面的只有被他握住的部分,和剑柄。
    他看向天空的眼眸中眸光渐渐黯淡,直到云无觅站在了他身侧,俯**握住了剑柄,将这把剑从明怀幽的体内拔出。
    仍然有浅淡的魔气迅速从明怀幽伤口处涌出,开始愈合他的伤口,减缓他的流血,只是因为魔气浓度远不如前,如今这种程度的伤,也能要了明怀幽这一次的命了。他眸中映出人影,其实此刻已经看不清面目,却还是一笑,认出了是云无觅,他嘴角都是鲜血,却仍然要强撑着对云无觅道:“我等着你来到魔域的那一天。”
    云无觅看了他一眼,终于用自己仅剩的怜悯回了他一句,道:“我早就去过了。”
    明怀幽是认为云无觅已经入了魔,迟早有一天回去往魔域,成为他新的子民,而云无觅说他早已去过了,一次大败明怀幽,带走了一半无尽海,另一次则斩去了不知多少高阶魔将,全身而退。这两次经历对明怀幽来说显然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是他身为天下间魔气本源,并不会将胜负的眼光放在一时之上,所以并没有被云无觅激怒,只再次一笑,之后眸中神光彻底黯淡,他的身躯化作细碎云烟,眨眼便消失于天地间,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
    云无觅直起身来,看向临城方向,北帝的幻术是有范围的,此刻已经有一棵树影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伫立在战场之上,是这被法术轰成荒原,鲜血染红土地的战场上唯一的苍翠颜色,透露出浓郁生机。
    北帝曾经给自己养的龙鲤下过禁制,让对方无法生出灵智,这棵建木也是同样,不会生出灵智。
    只是,一棵建木想要长成成株,光凭如今吸收到的灵气与魔气是还不够的,他还需要更能满足它的养分。他握紧了自己手上的剑,开始向建木所在的方向飞去。
    阆仙正站在这棵建木的树枝上,花花被他留在了后方,所以此刻他孤身一人。他将手掌按在了建木的树身上,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悸动。这棵建木与他同根而生,原本是他身上的一枝,即使没有灵智,也仍然会本能地亲近他,所以在战场上无人可靠近它的时候,阆仙已经未受任何阻碍地站在了他的树枝上。
    “我应当助你一次。”阆仙低语道,收回了手,跃下树枝,用匕首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脉,并且阻止了体内的灵气自动愈合伤口,一时伤口如泉眼,血液汩汩涌出,顺着手腕流入他身下的土地,流入这棵建木的根系。他面色渐渐苍白,但是建木却长得越发快了。直到阆仙感到晕眩,被人强硬握住了手腕,止住了伤口。他才恍然睁开眼,竟不知何时自己晕了过去,看见了紧皱着眉的云无觅。
    “你伤到了本源。”云无觅对阆仙道。
    阆仙的面色看上去已经如金纸一般,糟糕至极,他掀了下唇,竟然虚弱到连话都快说不出了,被云无觅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下巴搁在云无觅肩上,在他耳边用气音说道:“这本就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没关系的,植物只要根没死,养一养也就回来了。”他手指动了动,便立马被云无觅握住。
    “睡一觉吧,阆仙。”云无觅抱着阆仙,握着他的手,低声道,“睡一觉醒来后,一切事都会变好的。”
    阆仙闭上了眼,他放松了身体,栽倒在云无觅怀里。云无觅心念一动,那把灵剑便变大了剑身,让云无觅可以将阆仙放在上面。云无觅抚过剑柄,对它道:“送他回去吧。”
    那把灵剑一动不动,直到云无觅敲了敲剑柄,许下无声承诺,灵剑才化作灵光,向驻云峰驰去。
    云无觅回身看向已经有千尺高的建木,轻轻叹了一声。
    原本这个过程早在三千年前便应该完成,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棵建木竟然生出了灵智。有了灵智,自然也就有了情,有了情,便成了最大的变数。
    但是幸好如今完成这个过程还算不上太晚,无论何时,只要希望到来,便永远不算太晚。
    几乎所有此届之人都听见了玄奥声音,那声音并非魔域或修真界中的任何一种语言,碧沉渊中的所有妖族,却在听闻声音的一瞬间,统一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跪拜,修为稍弱的,甚至转眼间就化了原型,鸟兽飞虫趴在一起,一同深深低下了他们往日高傲的头颅。
    那是只流传在四大圣兽族中的语言,亦是传闻中与天道最接近的语言。
    云无觅在向天道祈祷,或者说,在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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