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年轻的变种人的表情。
平静、安稳,镇定到仿佛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太多惨剧,亲身经历过太多折磨,可那些惨剧和折磨也并非令他麻木不仁,因为他的眼中依然燃烧着怒火。
他的冷静让他的怒火格外醒目和深沉。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中不仅有痛恨和愤怒,甚至还有悲哀和爱。
然后他说话了:“我本来应该厌恶你们、敌视你们,我应该折磨你们,把你们向别人施加的痛苦千百倍地返还你们,你们所做的一切都让你们死不足惜——但我不会这么做,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没有人松懈,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未竟之语。
然而卡尔什么都没说,他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也没有留下别的任何话。他只是和这些人一一对视,确保自己记住了每一个人的脸,尽管这毫无必要,因为他早就记住了这些人的声音。
在他将关注投向遥远的宇宙时,他能听到遥远处超新星爆炸、新世界诞生的声音,宇宙是真空的,没错,然而宇宙中有光,光同样可以作为导体,甚至对卡尔来说,光粒子才是最为有效的导体,借此他可以听到人类听不到的声音。
他自然也能听到地球上的所有声音,只要他愿意。
从很久以前开始卡尔就在关注这些恶人了,几乎是从他得到超级听力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这么做。
他听到的东西那么繁多,而人是如此复杂,在变种人面前残忍无情的实验员,有一些因为亲人被变种人杀死而仇视所有变种人,有一些在邻居亲朋面前是如此善良,风趣幽默,即使无人注视的时候也会亲昵地喂食野猫和救助受伤的小鸟。
没有人是毫无人性、无法解救的。真是难以置信。即使小丑也没有表现出纯粹的恶。
甚至卡尔很难去痛恨他们,痛恨这些坏人。他只是觉得悲伤和羞耻,是那种“我某一个朋友做了糟糕透顶的坏事,而我竟然无法下定决心去恨他”的悲伤和羞耻。
他匆匆别过头离开这里,留下这些被他牢牢绑住的人。他们会被实际掌控着这里的更高层发现的,无论他们会被如何处理,卡尔都不打算多管。
他只是将注意力投注到遥远的地方,投向宇宙之中。
宇宙里的声音那么多,木星像长廊里的空啸,海王星是长段嘈杂加上时隐时现的呜鸣,天王星环是钢琴的长低音和短促而有节奏的高音敲击,土星是呼呼的风声。
而地球?地球唱着歌。
第7章
黑暗中,安吉拉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随即她便感觉到刺骨的疼痛,是从她的身体各处传来的,那些细细密密地刺入她的肌肉和骨髓中的钢针正忠实地用不同强度的电流通过她的身体,带来强弱不等而又不会令她感到麻木的痛楚。
没有人知道她的变种能力到底是什么,因为她自从被秘密地绑入这个牢房后就再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实验员按照惯例用各种极端手段来刺激她,希望这样能够逼出她的能力。
截至目前,她已经经历了高温、低温、辐射等等极端环境,还有禁闭室和一些变态的录像等等摧残心智的手段,好多时候安吉拉都有了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像是那具同时体会到冰霜一样寒冷和岩浆一样炽热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
安吉拉的时间概念已经模糊了,她隐约还记得被抓进来以前她才刚满十岁。
那现在她应该已经有十八岁了吧?或者二十岁也有可能,反正一定过去了很长时间。
经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以后她应该已经死去了才对,遗憾的是变种人的身体素质通常都远高于普通人,即使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也能够很快恢复过来,重新接受下一次的折磨。
一开始安吉拉才十岁,她哭着在安静的小房间中祈祷,希望有什么人能够将她救出苦海;后来她可能有十三四岁了,已经不相信有人会救她了,就哭着哀求那些在她身上做实验的人放过她;十七八岁或者二十岁左右的时候,也就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也不哭了,不再祈祷和央求,只是偶尔会喃喃地向神灵祷告,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死掉应该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安吉拉还没有死过,她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而她还没有体验过的只有这个了,她只是希望死亡的过程不要太漫长,任何事情只要太漫长都会变成一种折磨。
或者折磨得太过,最后反而没什么情绪了。
血液正源源不断地流失,淅淅沥沥的,安吉拉耐心地听着这个声音。时轻时重的电流已经不再困扰她了,让她有些不愉快的是现在这个被吊起来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那些电流赋予的疼痛很不均匀,疼痛不均匀有点扰乱安吉拉的思绪。
不过她很有耐心,完全不介意从头再想一遍,所以这一点不愉快也消散了。
她静静地呼吸,既不太轻也不太重,对疼痛显示出惊人的宽容和老辣。她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平常根本不会有的声音,这让她难得的有些惊讶:
出现幻觉了吗?
对她来说这是很少见的,完全没有发生过。
在此之前,无论做过多少实验,她都没有产生过幻觉,连研究员都对她感到惊叹,据说这么稳定的精神状态绝无仅有,实验室相信她具有强大的潜力,因此在得到最残酷的折磨的同时,她也能够享受到最好的医疗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