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家贵妇都不禁有些为难。
若是讲究衣饰华贵、妆容耀眼,只怕今日太子妃都不及她;可若是讲究妻凭夫贵,这宴厅里站着的,除了宫女和女官,只怕都比她高上好大一截。
这位正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阮元菡,若不是崔晋庭跟崔家闹得彻底掰了,因为她的存在,众人少不得要称呼瑶华一声崔二夫人。
可如今,崔晋仪和阮元菡互相折腾,崔晋仪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官职没了,朋友没有,名声尽毁,前途无亮。整日待在崔府中饮酒作乐,两人即便是见面,也是一通撕破脸皮的互相揭短痛骂。阮元菡索性搬回了太师府中,甚少回去崔家。
这样的场合,众人实在不愿意见她。
捧着她吧,夫家的地位悬殊太大;不捧着她吧,又怕得罪皇后娘娘和阮家。众人如今见她这副打扮,纷纷心中嘀咕,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太师府中,何必非得出来与众人为难,如此大家都难看。
可阮元菡没有这个自觉。她不如意,别人自然得比她更不痛快才是。而且这声崔夫人,惹起了她许多的新仇旧恨。她瞪了那位夫人一眼,“你还是称呼我阮娘子吧。”
那夫人尴尬一笑,心中腹诽:你这么能耐,赶紧和离了呗。既然没和离,谁好这么称呼你。
不过既然是阮元菡自己不讲规矩开了口,众人索性随她,能避开的就避开她,不能避开的,就称呼她一声阮娘子。
阮元菡无视众人,直接走到了太子妃面前,行了一礼,敷衍地说了句恭喜。
太子妃心中不痛快,今日是她爱子满月的日子,这个阮元菡敢跑到东宫来折腾,当真是目中无人吗?太子妃松开了瑶华的手,坐直了身子,上上下下地盯着阮元菡打量了一番,“大崔夫人,倒是许久未见了。”
大崔夫人?!
这称呼没问题。朝中同一衙门常有无亲缘的官员同姓。大家不好称呼的时候,常以官员的岁数排个大小。比如大陈、小陈,大李、小李之类的。要是亲近了,当然可以直接称字或者排行。
不过,崔晋仪与崔晋庭本就是堂兄弟,却是在官家面前过了明路的分家。太子妃非以大崔、小崔来区分。更何况,这两人如今的声势、地位,简直有天壤之别。
故而这声大崔夫人,细细品来,没有问题,却有很多的情绪在里面。
阮元菡却懒得动脑子去理会,反正她今日就是来给太子妃不痛快的。哪里会在意太子妃这么点小情绪。
在她看来,就算崔晋仪不算个东西,她怎么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太师的女儿,太子妃能奈她何。而且,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宫里这么多的孩子,有这么必要大张旗鼓的吗?
最近阮家低调,仿佛各个都能欺负到阮家的头上来了。她今日偶然听到了父亲在跟人密谈,意外地听得到了些消息,所以便特意梳妆打扮赶来,就是要打打太子妃的脸面。
山阳郡主看到阮元菡举止,眉目流转间,就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并且将目光投向了瑶华。可瞬间,她的瞳孔一紧。
坐在太子妃身边的和瑶华,并没有像众人一样,将注意力放在了阮元菡的身上,反而,一直留意着她所在的方向。
故而山阳郡主这一看,准准地跟瑶华的视线无遮无挡地撞在了一起。山阳郡主只觉得面颊的肌肉一缩,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有种被人窥破行藏的感觉。
这个和瑶华!山阳郡主心头一紧,果然那些和颜悦色,温和柔弱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和瑶华心中对自己早有提防。
山阳郡主的视线再次向瑶华转了过去。
瑶华的视线仍然在盯着她看。
山阳郡主挑衅地一挑眉。
瑶华却笑了,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阮元菡。
山阳郡主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她的手掩在袖子里,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冷静下来。
阮元菡也不待太子妃开口,便自己在太子妃旁边的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我今日虽是不请自来,但也是代表我姐姐的一片心意,还请太子妃莫怪。”
她把皇后搬了出来,太子妃到底也不能揪着这个计较。
不过有这么个碍眼又不识趣的人戳在眼前,终归是件十分扫兴的事情。太子妃没了谈兴,吩咐女官说,“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把孩子抱过来吧。”
女官点头,不一会儿,奶娘便抱着小皇孙来了。
因为正值夏日,小皇孙穿着一件猩红色的薄绫小褂,露着手脚,睡得十分憨实。刚满月的孩子,粉嫩白胖,如何不可爱。
众家贵妇夸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只有阮元菡看着小皇孙,神色有些古怪。
待奶娘抱着小皇孙往太子妃走去,路过她面前的时候。阮元菡突然就开了口,“都说那些个福大命大的人,生的时候有天有异象,重大的日子也常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不知道小皇孙出生的时候,或是今日,可有些什么喜庆的事情发生?若是有,也说来听听,让大家都沾沾这个小福星的福气。”
这话,有点怪。许多人没往深处想,只觉得阮元菡大约是不会奉承人。
有人便笑着圆场,“那是自然,今日皇孙满月,这风和日丽的,可不是上天眷顾。”
阮元菡居然也不反对,笑着道,“小皇孙果然是有福之人。”
瑶华一直留了一半的注意力在山阳郡主的身上。只见她听了阮元菡这话,居然没有嘲讽,也跟着身边的命妇们应和了几声。
有人这么开了头,自然也有些口巧的夫人便接着说了起来,虽然夸的词不同,但大意都是小皇孙有福气,所以才有这么多的好兆头。
山阳郡主藏得住,阮元菡可藏不住。随着恭维的人越来越多,阮元菡那得意中带着嘲讽的笑容简直就是明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
瑶华接着端茶侧身的机会,在太子妃母亲的手背上重重一戳。
太子妃的母亲一愣,看了瑶华一眼。
瑶华给了她一个眼神。可是她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瑶华见仍然端坐在上首微笑的太子妃,再看看就在她面前两步之远的白胖娃娃。忍不住心中叹气,开口道,“我对这些话,倒是有些别的看法。”
厅中一下静悄悄的,众人纷纷看向瑶华,以为她是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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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险恶
太子妃也有些不解,不知道瑶华为何会说出这么扫兴的话来。
坐在对面的阮元菡顿时就乐了,“崔夫人,原来你是觉得小皇孙是个没福气的人?”
瑶华不慌不忙地笑道,“小皇孙乃是天家血脉,本来就是洪福齐天的人。更有贵人庇佑爱护,吉人天相。与是不是刮风下雨,打雷或者开太阳,没什么关系。这么可爱的一个娃娃,现在只管喝奶睡觉的事,不是吗?”
瑶华这话说得众人莫名其妙。
可只有阮元菡和山阳郡主心中如重锤落在鼓面,咚的一声,心头巨跳。
阮元菡到底没有山阳郡主那么深的城府,而且眼看瑶华就要坏了她的事,她如何能甘心,“我倒是觉得,有福气的人总有好事发生,扫把星总是能跟晦气撞上。”
她这么一说,太子妃立刻警醒了起来。她正想开口,忽见瑶华给了她一个眼神。
然后瑶华就捂着口笑了起来,对着阮元菡道,“您,这是,何必呢?”
众人先是没明白,可陆续有几个夫人就笑了出来。众人相继反应了过来。扫把星总能跟晦气撞上。要说这在座的,最近,谁还有阮元菡的晦气多!
这……众人憋笑憋得极为痛苦。
太子妃的母亲先是得了瑶华的暗示,后来见瑶华不合常理的说了那番扫兴的话,她也隐隐觉得不对。瑶华是女儿和外孙的救命恩人,绝没有道理做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她便开口说话了,先岔开再说,“吉时已经到了吧。”
太子妃一笑,“正是。”
有宫女捧了金盆上前来,众贵妇纷纷将金银钗投入水中,为小皇孙添盆。众人说着吉祥话,喜笑颜开,将方才那场不和谐给遮盖了过去。
待到开席时,有女官过来在太子妃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太子妃那么稳重的人都免不了瞬间一僵才恢复了过来。
待得散席时,阮元菡迫不及待地走了。有女官过来请瑶华留步。
瑶华也知道今天自己说那样的话,恐怕惹了太子妃不悦。有这个机会能跟太子妃解释一二,也是好的。
可是太子妃见她时,激动地抓住瑶华的手,“今日多亏了你警醒,要不然,我儿恐就要被阮家那个贱人害了。”
瑶华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但顿时明白了过来,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
太子妃的母亲也走了进来,“崔夫人,今日多谢你了。唉,你当时提醒我时,我还没反应过来。谁能知道阮家那个丫头心思居然那么歹毒。”
“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不知道?”太子妃的母亲一愣,“我还以为是崔大人提前得到了消息。”
瑶华摇头,“我只是觉得阮元菡神色不对,话中有话。而且,山阳郡主当时的神情也不对劲,仿佛等着看好戏似的。所以我防止万一,才斗胆出言打岔。”
太子妃和她的母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太子妃拉着她坐下,“方才我得到消息,说是边境外族突然起兵进犯,已经快打到汝州地界了。”
瑶华是真正的大吃一惊。
太子妃的母亲这会儿仍又惊又怒,心口直跳,“阮家那丫头说什么福星、灾星的,只怕是早得了消息,就是刻意想在皇孙的满月酒上闹上这么一出,给孩子冠上一个灾星的名号。这等心思,何其歹毒!”
在皇室之中,要是有个什么命格奇特,跟灾星晦气什么沾上边的,能有什么好前途。尤其是这孩子生得艰难,满月要是再碰上了大动荡,以阮皇后的手段,给孩子弄出个什么命格有损国运的名声一点都不难。日后,这孩子的结果,出家修行都是好的。
阮元菡这简直是往太子妃心头捅刀子。
可瑶华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上面了。
她觉得这事不对。
如今崔晋庭已经进了枢密院,掌管的又是在京房,汝州那一带也归属于在京房治辖,可以说此事崔晋庭应该是最先接到消息才是。但今晨崔晋庭送她来东宫之时,都未得到消息。
阮元菡身为一个女子,赴宴的梳妆打扮便要好半日。但是她抵达东宫的时间跟自己差不多了多少。
她是如何知晓的,又是何时知晓的?
若说从前,此等重大军务,阮相自然会知道。可如今的马方平恨不能一棍子将阮家全部打死,便是知会阮中书令,也只会在朝会。
这个时间不对。
再有,山阳郡主的表现,恐怕也早就猜到阮元菡的目的了。那么山阳郡主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瑶华,瑶华。”太子妃见她想得出神,“你怎么了?”
瑶华回神,“娘娘,此事恐怕蹊跷。我想去见我家大人,问问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点头,“正是。崔大人如今在枢密院任职,恐怕也要为此事头疼不已。”
何止是头疼不已,若此事跟阮家或者山阳郡主一派的势力有关,那只怕是要命的差事。
瑶华告辞,出了宫门,便让海安去寻崔晋庭。
海安找了一圈,回来禀报,“大人已经得到了消息,赶回枢密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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