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婶仍然惴惴不安,“可谁知道那些人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瑶华趁她分心,连喝了几口酸梅汤,“放心。晋庭要是在京中,他们倒是有可能冲着我们来。他如今不在京里,而我,还是个排不上名号的后宅妇人。便是阮家发难,第一个也不会冲着我来。且有得等呢。”她没说的是,麻烦是肯定会有的,然暴雨之前必有惊雷。如今,且安生一日是一日,无需草木皆兵。
闵婶眨巴眨巴眼睛,跟闵叔对望了一眼。她家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自觉,她说好的未必灵验,但是预料的坏事,十有□□是必中的。不知道这第一个被发难的倒霉蛋是谁。
瑶华有条不紊地做着相关的准备,日子比崔晋庭在京中的时候清闲了许多,她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出门亮了个相,挑了了些适合婴孩的布料,回家裁制襁褓。
薛太妃让芟秋过来传话,让她去城外的道馆居住。瑶华再三谢过她的好意,也请芟秋回去,提醒太妃事事小心,务必有个准备。
如此风平浪静半个月之后。瑶华收到了崔晋庭的第一封家书。家书是随着送往朝廷的捷报回来的。
崔晋庭带着那五千的骑兵,直接绕过了汝州,抄到了入侵外族的后方,将地方阵营扫荡了数个来回。逼得先头入侵的外族,一夜连退三次。要不是敌人的主力也赶到,只怕那些残余一个也活不了。
如今,双方在边境上成胶着之态。崔晋庭也在等着官家的旨意,是攻是守。
但无论攻守,除非阵前换将,崔晋庭短时间应该是回不来了。
估计也真是因为这样,崔晋庭才有空闲写上一封家书。其实准确说,也不是一封家书,里面是崔晋庭亲笔所抄的一首别诗。
孤烟起新丰,候雁出云中。
草低金城雾,木下玉门风。
别君河初满,思君月屡空。
折桂衡山北,采兰沅水东。
兰摘心焉寄,桂折意谁通。
瑶华看了看情义缠绵的家书,又看了看那篇豪气冲天的捷报。咬着唇笑了。
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那封家书,瑶华对崔晋庭的牵挂这才好了些。但她心中又隐隐不安。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崔晋庭如今被缠住脱不开身,汝州查账只怕暂时也不会有进展。阮家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次日上午,尧恩突然回来了。
这可不是他沐休的日子。瑶华望着几乎跟自己同高的弟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东宫出了什么事?”
尧恩扶着她坐了下来,“有宫人密告太子逾制,在东宫私藏五爪龙袍。官家刚传太子前去问话,阮皇后便立刻着人封了东宫,并搜出数件逾制礼服。”
瑶华神色凝重,“果然来了。东宫乱了吗?”
尧恩摇摇头,“虽然有不少宫人內侍被捉拿审讯。但是太子妃娘娘安定自若,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太子妃娘娘还安排我们这些读书的孩子回府。”尧恩看了一眼姐姐,时间长了,他越发觉得太子妃与姐姐十分相似,遇事不慌不忙,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朝中的重臣。
瑶华冷笑一声,“还真是急不可待。你喊闵叔来。”
闵叔得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瑶华道,“立刻散掉家中不必要的家仆,有家的归家,无家的先去庄子上住。家中不要留任何信不过的人手。”
“是。”
“另外,去请个大夫来,就说我我害喜严重,卧床不起。”
“何不请金老?”闵叔问。
瑶华摇摇头,“不要连累金老。你便去寻那跟阮家能扯上关系的大夫,通过他传出去的话,阮家更容易相信。”
“姐姐,阮家可是要向我们动手?”尧恩问。
瑶华拉着他的手,“怕吗?”
尧恩摇摇头,“只要跟姐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再说,姐夫有重兵在手,阮家也并非能一手掌控京城。若我是百官,也不敢就这么孤注一掷地跟着阮家走。”
尧恩常被传去陪着官家说话,虽然听多言少,他对于朝中的动静甚至比瑶华更加直观。
“不怕就好。”瑶华冷静地道,“有我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刚过午时,前来看诊的大夫刚刚离开,京兆尹衙门的衙役便登了门。
“崔夫人,有人状告你□□,还请跟我们去府衙走一趟。”
瑶华还没来得及卸掉脸上的敷粉,面色惨淡,听得此言,她双眉微皱,连衙役看得都心中不忍。她想了想,“不知何人告我,因为何事,可有真凭实据?”
那衙役也是知道崔晋庭的厉害的,心中一直抱怨,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瑶华没有上来就把他们打出去,已经是给他们颜面了。他心中也有心卖好,“那告状的,乃是一对母子,说是他们的夫君乃是崔夫人的族叔,被强人掳走,至今不知所踪。而他也只有与崔夫人有旧怨,故而告到上京。”
瑶华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失踪的人是谁?”
那衙役答道,“姓和,名旬。”
瑶华哦了一声,“是他啊!”
一旁的罗明给瑶华使了个眼色。
瑶华眉头一皱,立刻用帕子遮住口鼻,干呕了起来。
闵婶立刻道,“各位官爷,我家夫人害喜得厉害,大夫刚刚出门,你们就来了。她此刻都是硬撑着的。各位还请稍作等候,待我家夫人缓和些。”
那些衙役被带出去之后,罗明立刻回禀,“禀夫人,这件事情是大人命我去办的,细节我最清楚了。绝不会牵涉到京城来。这两人如今上京告状,只怕是被人刻意弄来与夫人为难的。”
他压低声音将经过讲了一遍。
瑶华不由会心一笑,“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替我想得这么周到。”她方才还有些担心崔晋庭为了替她出气,留下了把柄。倒忘了,他也就是在她的面前还体贴无害,在外人的眼里,他已经是为深谋远虑、骁勇善战的能臣了。
尧恩听明白了整个过程,看向瑶华,“姐,此事,你就不用出面了。我去会会她们就是了。这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断不可能如他们心意。”
瑶华见他面容沉稳,丝毫不乱,心中十分欣慰,便是如今麻烦上门,也十分高兴,“也好,你跟罗明一同前去。”
尧恩换了身衣服,带着罗明,跟着那些衙役去了衙门。
到了大堂之上,尧恩恭谨地行礼,“见过赵大人。”
京兆尹赵大人也颇为头疼,一方面是阮家派人施压,要将此事追究到底;另一方面,他也不傻,崔晋庭如今正在领兵抗敌,此时去给崔晋庭刚刚有孕的娇妻添堵,崔晋庭那只笑面虎回来可是会吃人的。
他一见和尧恩替他姐姐前来,心中一喜,“和进士,免礼。请坐。”
一旁的衙役忙替和尧恩搬来一把椅子。
尧恩不慌不忙地谢过坐下。
赵大人直接开口,“带原告。”
衙役从旁边的押房带了一对母子上来。
那两人形容憔悴,衣衫破旧,老妇头发花白,一脸老苦之相;男子虽然少壮之年,却佝偻着身形,弯腰低头,不敢直视。
到了堂上,两人便跪倒在地,哭喊起来。
赵大人一拍惊堂木,“休得哭闹不休,你二人既然在街头高呼有冤,便将冤情从头道来。”
那二人瑟瑟发抖,也说不明白,这时,一个穿了学子衫的人被衙役领了进来,“学生周世,见过诸位大人。”
赵大人一见他,不由额角抽疼,“周世,这案子与你有何干系?”
周世一抱拳,“大人,这二人在街头哭诉冤情,是学生亲耳所闻。学生见不得天子脚下居然有人仗势行凶,欺凌弱小,故而自愿为这二位做个免费的讼师,为他们陈情,只愿能将冤情大白天下,扫除奸邪,还我等一个朗朗乾坤。”
尧恩挑挑眉,看了他一眼。
罗明在一旁看了,这嘲讽的神情,与主母瑶华足有七成相似,不由得暗自憋笑。
第139章 公堂对质 1
赵大人也十分头疼这个周世。这个人,有功名在身,真才实学也是有的。只可惜心思不正,仗着自己口才了得,常替京中的浪荡子弟们做讼师。这次,恐怕也不知道得了阮家什么好处,才替这对母子出面。
他沉声问道,“两位原告可愿意这位当你们的讼师?”
那对母子连连点头。
赵大人没好气地道,“那你们可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与他说过?”
那对母子接着点头。
和尧恩笑了插了句话,“赵大人,有讼师自然是好。可是他们转述给讼师,讼师在转述给诸位大人,这中间,会不会有误会或者偏差。两位原告,为了避免等一下有什么误会,你们到时再喊什么是周公子说的,不是你们说的,让大人去找周公子问责。那未免会伤了周公子的一片侠义赤诚。示意,何不你们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先说一遍?想必周公子能听明白,诸位大人也能听明白。”
周世的目光落在了尧恩的身上,如此年轻俊秀的一位少年,莫不成就是那位童子试的头名和尧恩?他心中酸味大起,不过就是年纪小又读了几本书罢了,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何必多此一举?由我来说,也免得诸位大人浪费时间。”
尧恩神色和蔼,“审讯问案,原告的经历才是最重要的。周公子阻拦大人问话,莫不是原告身上的经理,周公子都一直亲眼目睹不成?”
周世道,“他们乃是乡野百姓,何曾见过诸位大人的威严,如何能将话说明白?”
尧恩一笑,理了理膝上的衣服,“能从乡野来到京城,还敢状告朝廷重臣的家眷,这样的胆色,怎么会话都说不清。”
跪在堂中的那个男子突然迟疑地开口,“你,你是尧恩?”
尧恩的视线从周世的身上转到了那男子惊恐的表情上,笑容更盛了些,“好久不见,耀贵堂兄。”
要说和家这一辈的男子,当以尧字起名。但是和旬等人觉得尧字不喜庆,故而取了同音的耀字。“你……”和耀贵一想起当年那个沉默寡言、豆芽菜一般的和尧恩,刚想萌生故态,先骂他一通,可忽见和尧恩身上的锦服竟然比那位牛气冲天的周世都更名贵,他那心头的恶气顿时泄了下去,“你怎么……”
“我怎么还没死,是吗?”尧恩笑得客气,“让你们上京来告状的人,难道没告诉你们吗?”
“你怎……”和耀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世咳嗽了一声,打断了。
周世警告地看了和耀贵一眼,然后道,“和进士对一个乡下的农夫如此巧设言语陷阱,未免胜之不武吧?”
尧恩面露无奈,“周公子给人拿捏罪名,倒是信手拈来。既然如此,我们二人都先别说话了,由赵大人问话吧。”
周世没想到这个和尧恩小小年纪,居然几句话就将自己给套住了。不由冷笑一声,“呵呵。”
上面的赵大人早已对周世不耐烦了,一拍惊堂木,“周世,你可是藐视公堂?”要扣帽子谁不会?以前不怎么着你,是因为你背后站的人。可这次你敢跟崔晋庭对上,等那活阎王回京,还不拿你做了生鱼脍?
周世只好低头,“大人,学生并无此意。”
“那就安静地在一旁听着,本官让你说话,你再说话?若再扰乱本官办案,就休要怪本官不给你颜面了。两位原告,还不将你们的冤情从头道来。”
和耀贵和他娘一起傻眼,当初不是说他俩只要出面,所有的话都由周世来说吗?不过,周世倒是教过他们好几遍说辞,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大人,小人叫和耀贵,乃奉宁人士。小人要状告和瑶华仗势欺人,谋害家父,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和耀贵他娘也在旁边哭嚎了几声。
和耀贵继续道,“当年和瑶华和尧恩姐弟返乡,多受我爹照拂。后来和瑶华与乡绅家的公子私相授受,要给人家做妾。被我父亲知晓,要加以惩戒。和瑶华心知不好,便连夜逃了出去。我爹为了和家全族的名声,便遮掩了此事。我爹一生与人和睦,从未有过仇家。唯一能记恨我爹的,也就是和瑶华姐弟。就在今年开春,我爹突然不见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遍寻不到,后来打听到在我爹失踪之前,有京城人士来寻过我爹。可我爹哪里认识什么京城人士?唯一想来的,就是和瑶华为了旧怨,派人杀了我爹。我跟我娘没办法,这才寻到京城来,求大人做主!”
尧恩认真地听着,并没有打断的意思。
赵大人听得心中暗骂:这他娘的哪里是来寻人,这分明就是想借他的手,来毁了崔夫人的名声。不管人是不是崔夫人指使杀的,这个私相授受,与乡绅家做妾的名声,可够京城人说上好几年了。
周世也在一旁冷笑着,看着和尧恩,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挑衅之意。
赵大人只好问和尧恩,“和进士,你可有要反驳之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