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轩瞥了一眼,忙放下断枝珊瑚,上前眉飞色舞地介绍道:“秦小娘子好见识,这梅瓶可是无成子大师的得意之作,举世罕见,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
“哗啦——”那梅瓶倏忽一下,从秦无双的手中跌落在地上,碎裂开了。
惊地牧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秦无双根本就是故意松开手的。
段逸轩大脑一片空白,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饶是他反应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秦无双是故意这么做的。
秦无双冲段逸轩毫无歉意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段小官人,手滑了……”
段逸轩欲哭无泪地看着秦无双。
秦无双道:“听说,我们小官人在段小官人这里好酒好菜好睡好玩的招待着,想来……费了段小官人不少精力罢?”
“不,不……,是是是。”段逸轩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被秦无双敲打的都快疯了。
“这钧窑菱花花盆……”秦无双浅笑着伸出手,刚要去摸那花盆,便听见段逸轩大声尖叫道:“文湛!”
秦无双手指摩挲着花盆边缘,抿唇笑而不语。
段逸轩一面紧张地盯着秦无双的手,一面忙冲到牧斐身边,附耳低声央求道:“兄弟啊,对不住了呀,你还是快些随夫人回去罢,你家这位大佛,我委实得罪不起啊,你若再不回去,恐怕她会把整个忠勤伯府都给掀了。”
牧斐自然也看出来了秦无双的用意,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秦无双胆子这么大,竟跑到忠勤伯府里撒野来了。
问题是忠勤伯府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说到底她现在也是牧家的人,横竖都是牧家的脸,再这么闹下去,只怕他脸上也没彩。他只得拍案而起,指着秦无双骂道:“秦无双,你好生卑鄙!”
秦无双冲牧斐远远拱手:“过奖。”
牧斐瞪着秦无双,气得咬牙切齿,浑身乱颤。——可是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只能拂袖走了。
秦无双这才一脸正色地对段逸轩道:“段小官人,今日万不得已出此下策,吓到段小官人了,无双在此给小官人郑重赔个不是,至于今日段小官人府上所失多少,牧家自会如数赔上。”
段逸轩捂着胸口,哭笑不得道:“不,不必了,不过是两个玩意儿,我段家多的是。”
马车上,牧斐坐在车尾的角落,下死眼地钉着秦无双,秦无双则坐在车头的角落气定神闲地垂目看着《本草纲要》。
“秦无双,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秦无双翻到了下一页继续看了起来。
“还说什么你给我冲喜只是为了各取所需,我看你所图的就是我牧家的权势。”
秦无双一目十行。
“你别以为爷怕了你,爷再怎么说都是牧家的嫡子,只要有爷在,爷是不会让你掌控住牧家的。”
秦无双看得十分专注,对牧斐的话充耳不闻。
牧斐怒了,一把拽了秦无双手中的书扔在一边,吼道:“爷跟你说话呢!”
秦无双这才抬头看了牧斐一眼,随后从匣子里拿出一本书抛给牧斐,淡淡道:“这是你今天要看的书。”
牧斐下意识接在手里一看,竟是一本《论语》,这两个字如同套在他头上的金箍咒骤然收紧,直叫他头痛欲裂,他突然跳将起来,将书摔在地上,用脚一边踩,一边啐道:“啊呸!秦无双,你别欺人太甚了!”
秦无双看着牧斐的举动,眉尖紧蹙,抿着唇不说话。
“停车!”牧斐喊道。
马车立时停了,牧斐摔了帘子就从后面跳了下去,只听下面一阵慌乱地喊着“小官人”的。
秦无双泄了力似的靠在车壁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牧斐又在外面游荡了半日,眼见天黑了下来,想着上次被盛兴坊的人追债,又被大黑狗追了几条街,心有余悸至今,恐又遇上了,只好打道回府。
人已到了大门口,就是来回踱着步不进去,最后还是门上的一个小厮看见了,忙两三个出来拥住他进了门,又一里一里的往里头报。
秦无双与半夏从斜对面的巷子口里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看着牧斐终于进了府。
秦无双叹道:“半夏,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狠了些?”
半夏道:“小娘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官人好,总有一日小官人会明白小娘子的苦心。”
过了好一会儿,秦无双才道:“不求他明白,只求他不恨。”说着,忽想起什么来,又道,“我方才在车上观他气色,像是风寒未愈,一会儿回去吩咐厨房熬上参苏饮送到小官人房里去,伺候他睡前喝下。”
半夏应了是,主仆二人这才从便门悄然入府。
牧斐进府后,一径儿往倪氏房里去,将这些天他在外面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
倪氏听了心疼的不知怎样是好,却又不敢再去寻秦无双的不是,只好一个劲的安慰儿子,背地里数落起了秦无双。
牧斐发泄够了,回了屋,瞥见东屋里灯早已熄了,气呼呼地进了自己房里,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凑近了一闻,药气扑鼻,顿知是药。
“闻香?”
一个绿衣丫头闻声跑了进来:“小官人。”
牧斐见是芍药,皱眉问:“闻香呢?”
“回小官人,闻香家去养伤了。”
牧斐这才想起闻香被秦无双打了板子,趴在床上不能动,已经抬回她家里去养了,心里一发对秦无双恨了起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生了会儿子闷气,又瞧见那碗药汁。
“桌上放的是什么东西?”
芍药道:“是方才厨房里送过来的参苏饮,给小官人驱寒用的。”
“驱寒?”牧斐一脸惊诧,“谁吩咐的?”
“是东屋里的半夏姐姐吩咐的。”
“半夏……”牧斐眼珠子一动,嫌弃地挥挥手,“拿下去泼了,谁要喝她送来的东西,不安好心。”
芍药无法,只得端了药出去泼了。
一时又进来几个丫鬟伺候牧斐沐更衣就寝,牧斐见了,他房里的除了闻香,其他丫头都是一个不少,心里的气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夜里,秦无双将要睡熟,忽听西屋里那边脚步匆匆的,不一时,有丫鬟站在门外焦急地喊:“秦小娘子,不好了,小官人又犯魔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牧斐有个逆鳞,就是读书,说白了,就是成长过程中受到的创伤心结,最后被秦无双治愈了。熊孩子前期成长是混账了些,请大家多多给牧斐一点时间。
第031章 二更
秦无双猛地一个惊坐起, 在半夏与蕊朱的伺候下, 急急地穿上衣裳往西屋里来了。
一进屋, 满地上站着战战兢兢惶惶恐恐的丫鬟们, 见了她犹如见了佛似的,忙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秦小娘子, 小官人又犯魔怔了, 可怎么办是好?”
秦无双拨过众人走到床边一看, 只见牧斐双目紧闭,脸颊潮红,满头细汗,紧咬嘴唇, 浑身乱颤, 口中正胡乱地嚷嚷着什么。
她伸手探了一下牧斐的额头,竟是滚烫无比。
“昨夜让厨房送来的参苏饮, 可是没喝?”
芍药诺诺回道:“小官人命奴婢倒了。”
秦无双听了, 眉头紧皱地看了牧斐一眼,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身后的蕊朱吩咐道:“去把我的针囊取来, 再从药匣子里取藿香正气丸与生脉散来。”
不一时, 蕊朱取来所要之物,秦无双替牧斐施了针,又亲自喂了药,前后忙碌了半柱香的时间。
再观其色,红热下褪, 神情也安定了下来。
秦无双这才起身,向房里的丫鬟们说道:“只是风寒未愈又遭了凉,症上加症,一时起了高热,导致惊厥呓语而已,眼下服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
丫鬟们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各自喜上眉梢的看了一眼。
秦无双起身要走,忽听见一声“别走”,手就被牧斐抓住了,秦无双定住了。
半晌后,她转身一看,牧斐依旧沉睡未醒,只是眉头紧皱着,睡得十分不安稳。
秦无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众人吩咐道:“都下去罢,这里有我。”
众人立即如释重负地纷纷退了出去。
半夏从屋里取了一件披风替秦无双披上,又悄然退了出去。
秦无双歪在床边,以手撑额,偏头看着被牧斐抓住不放的手,顺着二人相握的手一路爬到了牧斐的脸上。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迷人,俊骨削颜,唇红皮白,宛若画就。——似乎只有睡着的了牧斐,才依稀流露出几分前世的光景来。
翌日清晨,不知哪里一两声鸡鸣,吵得牧斐悠悠转醒,只觉得头昏脑涨的,睁开眼一看,床边上有个人趴在那儿。
他本以为是芍药,可看衣着打扮又不像,这才一个激灵,坐起来惊喊了一声:“秦无双!你怎么在我房里?”
秦无双缓缓坐起了身子,淡淡地看着牧斐,陈述道:“你昨夜病了。”她其实早醒了,奈何她一动牧斐就皱眉,为了能让他睡饱觉,她便只好趴在床边等着他醒来。
牧斐又问了一遍:“爷是问你,你怎么会在爷房里?”
秦无双只好抬起手来晃了晃。
牧斐这才惊觉他的手竟然抓着秦无双的手,他赶紧如避蛇蝎似的甩掉秦无双的手藏起来。
秦无双起身,似乎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牧斐目送着秦无双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赶紧掏那只拉过秦无双的手,对着手心使劲打了几下,一面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叫你犯贱!叫你犯贱!叫你犯贱!……”
当日,请来的教书先生听说牧斐回来了,便要去上课,谁知一天被牧斐捉弄三回,立即吓得收拾东西告辞了。
之后,一连数日,牧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闷在府里,逗逗鸟啊虫啊鱼啊的,逗完了畜生又开始逗逗丫头小厮的,逗完人后整个人简直百无聊赖的,没个精神。
这日,牧斐从园子里回来,瞧见东屋里又是静悄悄的,细细一想,同一屋檐下,他竟好些日子没撞见秦无双了。
招来安明一问,方知秦无双近来一直忙着她药行的事情,整日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人。
牧斐一想:岂有此理,凭什么她秦无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倒是他,被秦无双害得只能呆在府里,哪儿都不能去。
如此一来,越发在家里坐不住了。
彼时,秦无双趁着朱账房告病期间,将秦家药行的上家重新筛了一遍,将那些名声差的,药材次的的上家都弃了;将那些名声好的,药材优的上家重新谈了一个遍。又将此前上家给朱账房的回扣全部免了,还提高了半成的报价,那些上家哪有不愿的,个个表示只认新的东家。
踢掉了一些不合格的上家后,秦无双就忙着准备再谈几个新的上家。准备谈的那几个上家她前世就考察过了,规模虽说不大,但好在出的都是精品,量少质优。
今日,她正好约了其中一家种黄精的农家到朱雀门正店谈合作,正谈着,忽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
一时蕊朱上来,先在她耳边报,说是下面有人闹事。
她便安顿农家坐下喝茶,留蕊朱在上头伺候,自己一人下了楼来看。——只见门外早已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堂的柜台前放着一个竹制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男人,还有四五个裹着头巾,身穿粗布短褐的男人正围着肖掌柜骂骂咧咧的。
肖掌柜一个劲地说:“别急别急,关神医出去了,要不你们等关神医回来看看?”
“看什么看,明明就是你们在卖假药……”
秦无双没料到竟会有这么多闲杂人前来围观,想着她一女子出面恐怕不便,正犹豫着,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个女人就是秦家药行的新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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