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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付梦仪被噎了一回,下意识侧过头,抬手挡了下眼角的细纹,眯起眼,余光上下打量。
    姚光不避不让,就大大方方站在那由她看。
    夜色浓郁得像浸了油的画,月光淡淡洒落,一切都无声沉淀着。那抹红色礼服玲珑有致地戳在其中,就仿佛一朵刺破暗夜的玫瑰,鲜亮得叫人挪不开眼。
    之前就听许悦提过,这丫头回国后,人就完全变了个样,不能再小觑。付梦仪起初还不怎么相信,如今见了,还真是不能再拿过去那套对付。
    “你对我的敌意还是不小啊。”付梦仪拢了拢披肩,感叹了声,“既然这样,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今晚原本不该是我来的,可是你爸爸昨天又进了重症监护了,这事你知道吗?”
    姚光正无所事事地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动作一顿,片刻又重新轻轻摇起来。酒红色液体在杯中旋成小涡,因力道加重而有些变形。
    付梦仪看在眼里,“这几年,你爸爸身体越来越不好。你是他女儿,昨天事发突然,你不在他身边,不知道也就算了,该不会连他这个月送了几回急救室都不知道吧?”
    唇角微微向上挑起轻蔑,“我人在美国,都比你清楚。”
    一阵风从围栏间穿过,姚光哆嗦了一下,敛着秀眉看她。付梦仪也端庄地抱着双臂,静静回视她。
    谁也没说话,夜静得发寒,隐隐能听到远方一丝微弱的虫鸣。
    姚光不由想起五年前那个夏天,高一期末考结束,她兴奋地抱着一盆新买的尤加利盆栽回家,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却只在别墅楼下,看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和她手里的盆栽一块,倒在冰冷的血水中。
    尖叫声、警笛声、救护车声响成一片。她呆呆站在那,茫然听着无数人在唤她名字。盛夏的阳光普照大地,尤加利叶绿得发光,逐渐被汩汩流淌的鲜血染成赤红。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你妈妈的事,我只能表示遗憾。”
    付梦仪想是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指尖摩挲着栏杆上装饰用的暖玉白玫瑰,轻声说,“她和你爸爸天生性子就不和,闹成这样谁也没办法。”
    姚光冷笑一声。
    吴菲和姚山的爱情故事,她早已烂熟于心。一言以蔽之,正应了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赫赫有名的商界新贵和浪漫优雅的钢琴家,郎才女貌,家世又相当,认识没多久就陷入热恋,结婚生子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婚后的最初几年,两人蜜里调油,小姚光也被他们宠成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小公主。可这情,到底是被时间的洪流给冲淡了。
    付梦仪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许悦来的姚家。
    说她是家中保姆,其实是姚光自带的偏见。付梦仪的正经工作,是吴菲的调音师。
    论技术,她其实也就一般的水平。只不过当时许悦的爸爸刚因车祸身亡,母女俩没了经济来源。吴菲见她们可怜,就给了这么一份清闲的工作。
    那会儿姚山的事业刚好迎来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日日不着家。
    吴菲演奏会被接连取消,正陷在一个低谷期,心里压力与日俱增。
    心理医生建议她暂时远离钢琴,好好休息。可她心气高,就是不肯听,每□□着自己坐在钢琴面前,却总也走不出瓶颈。
    偏巧周围又有嘴碎的,在她耳边编排姚山在外面养女人的话。艺术家大多敏感,又是这么个微妙的时候,吴菲难免疑神疑鬼。
    之后夫妻俩再见面几乎都在吵,而这争吵最后也终于随着维也纳演出的取消,全部停止在了那年夏天。
    当时姚山也消沉了好久,付梦仪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要说吴菲正真的死因,医学上说,是重度抑郁症引发的自杀倾向。
    但要说与付梦仪完全没关系,姚光可不傻。
    这女人明知道妈妈那段时间情绪不稳定,还总以安慰人为借口,义愤填膺地把爸爸的流言蜚语说给她听?
    盛世白莲本莲了!
    宴厅内,摄像机的闪光灯忽而变得密集,林雁声讲话结束,林霁尘迎着记者们殷切的目光,缓步上台。
    光影交叠下,整个宴厅都透着一种奢侈的糜烂感。唯独他气质淡雅如雪松,穿行在浮华声色间,依旧不染烟火。
    林氏的接班人就该是这样,永远耀眼夺目。
    姚光心底涌起几分骄傲,却也无端生出几分遥远的陌生感。
    “林氏今晚要宣布和明禾联姻,我是不会同意的。”
    付梦仪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黄色文件袋,丢到中间的一张小茶几上,面容隐在灯光下,神色难辨。
    “这是父女关系断绝协议书,你爸爸已经签完字了,你也签了吧。作为继母,我或许不够格,但作为女儿,你比我更加不......”
    话音未落,她脸上就迎来一片酒红色冰冷。寒风一吹,她由不得佝偻着背“嘶”了声,抖出一身细密的鸡皮疙瘩。
    姚光甩了甩纤细的手腕,居高临下地冷眼“嘁”了声,空酒杯丢到她面前,转身就走。
    多余的眼神也没分她半个。
    *
    夜里九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五颜六色的霓虹铺满街头巷尾,车流连绵成赤红色的光带,从眼前一闪而过。这座城市总是这样匆忙,二十四小时没个停歇。
    姚光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乱糟糟,像揉着一团麻绳,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在这座城市迷路一会儿。
    付梦仪的话,她可以当作是在放屁,但要完全忽视却很难。这个人存在的本身,就是在告诉她,她妈妈已经不要她了,如今连她爸爸也不想要她。
    周围灯火太喧闹,她使劲仰头,还是看不清星辰。
    不知是不是真有缘分,她又走到了之前那家名叫“烧”的火锅店。
    不同于夏天那会儿,现在店里生意火爆,白雾升腾缭绕,像个仙境。连门口的橘猫,也得了一份鱼丸。
    姚光一晚上没吃东西,肚子早唱起了空城计。而且这回跑出来,她还是没带包,卡里的钱也没了。
    但想起这家店老板是al的朋友......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巧的是,店员竟然还记得她,异常热情地把她迎进二楼一间布置精美的包厢,也不用她点单,就把食材都给上齐了。
    除了黑啤。
    姚光粗略扫了眼,还都是她喜欢吃的。
    这是做过大数据调查了?
    她挑了下眉,也没多想,拿起筷子在盘子上点了点,目光来回扫视,却只是叹了声,放下筷子,趴在桌上。
    妈妈死状、爸爸的病,还有付梦仪的话,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三个字“林霁尘”。
    姚光盯着屏幕瞧,心里涩涩的,咬了咬唇瓣,摁下红色键。这个时候,她当真谁也不想见。
    手机再次固执地响起,姚光又挂断。
    如此契而不舍地反复数次,她终于受不了,直接关机。
    渐渐,她蜷缩成一团,双肩细细颤抖,视野跟着涌起一片白雾,还死咬着唇瓣不肯哭出声。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远处的热闹,和锅里“咕嘟咕嘟”浑沌不清的汤水。
    而她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低声啜泣。
    包厢门口有什么东西忽然闪烁了下,姚光眯了眯眼,发现是一颗耳钉。
    耳钉的主人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懒洋洋地侧倚着大门上的古典半月形雕花槅扇,长相和散漫劲儿跟林霁尘不相上下,给人的感觉却比他还要随性不羁。
    视线相接,他勾唇朝姚光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耳钉一闪一闪很是晃眼。
    俨然一个长期留恋花丛的富家小开,没事干到处找乐子。
    姚光吸了吸鼻子,冷声:“要微信没有,要命一条。”
    男人一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很自来熟地坐到她对面,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不至于吧,好歹我也请你吃了两顿火锅。”
    “两顿?”
    姚光狐疑地看着他。
    男人颔首,翘起拇指点了点墙上的“烧”字,“我叫宋青焰,是这家火锅店的老板,八月份和今天的火锅,都是我请你的。”
    姚光恍然大悟,是al的朋友。
    上下打量他这一身名牌,她更疑惑了,就这套装备,怎么看都是跟林霁尘同级别的公子哥,为什么就落魄到开火锅店了?
    宋青焰像是看穿她想法,笑了声,“不为什么,就是喜欢。”
    四下找不到酒,他就开了两瓶罐装雪碧,递给姚光一瓶,自己拿着另一瓶,像模像样地跟她碰了个杯。
    这是打算“促膝长谈”了?
    初次见面,还真是不见外。
    “我跟阿尘一样,在mit读的金融,后来......”
    姚光兴致低到谷底,没兴趣做他的听众。可耳朵捕捉到这两个字时,她又瞬间精神百倍,“跟谁?!你不是al的朋友吗?怎么...”
    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一下怔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宋青焰觑着她脸上的表情,轻笑,放下雪碧,抽了张纸巾,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水性笔,洋洋洒洒写着什么,“你知道阿尘的英文名是什么吗?”
    “英文名?”
    姚光皱眉,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正想开口,把话题转回来,那只工细白皙的食指已经点着纸巾推了过来。
    很潇洒自如的一行字,跟他本人的感觉一样。白纸黑字,只有一串字母:
    alkaid
    姚光心里猛地一颤,寥寥几个字母像刀刻在心底,逐渐热了她眼眶。
    alkaid,北斗七星中的一颗,在中文里还有个特别诗意的名字。
    叫做“瑶光”。
    原来al,是这么个意思......
    姚光脑海中像是在过走马灯一样,倏尔闪过无数画面。al安慰她的话、林霁尘调侃她的模样......无数画面交织在一块,最后缓缓勾勒出那张隽秀不拘的模样。
    al是谁?她曾无数次在脑海里描绘过他的模样,可唯独没想过会是他?
    汤水快被煮尽,火锅声音低下,世界变得更加安静。
    每一寸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格外用力。
    宋青焰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无比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事不开心,不过你可以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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